谢翊拈了桌子上的杏子递给他:“吃杏罢。这样大的生意,经手这么多人,货要走这许多地方,若没有个贪腐走私,我才觉得奇怪呢。你看前朝剥皮萱草尚且止不住,人之贪欲无穷,杀之不尽的,只能严格管起来就好了。()”
许莼捏了那杏过来恶狠狠咬了一口,想了下果然如此,不由佩服九哥:九哥您治理偌大国家,恐怕比我气的时候还要多了。()”他看了九哥:“从前也听说九哥眼里揉不进沙子,但这些年我倒觉得九哥很是隐忍了,用人也十分不拘一格,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九哥也都还给机会,为何他们还这么说九哥呢。”
谢翊自己也拈了只杏子慢慢吃着,一身青袍一边道:“大概是因为他们已习惯从前那种所谓‘清浊并举、制衡天下’的帝王用人之道吧,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他们总以为自己于国有功于帝王有用,帝王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垂拱而治,无为而治,这才是他们心里的仁君。”
“朕有时候就不太给他们面子,该贬的贬,该修河就修河去,该守陵就守陵,家产都充了公,士大夫体面都无了吧。”
许莼纳闷道:“可是那些事,若是按国法来说,早就当诛了吧?”他想起九哥待太后,已算仁至义尽得很了。
谢翊微微一笑:“有些人,没了体面,没了尊贵,没了荣耀,没了名声,比死了还难受。”
他又道:“特别是朕往往让他们活得很难受,疲于奔命的赎罪,千夫所指的屈辱……所以他们觉得朕非仁君。”他看着许莼笑:“这些文臣最喜欢博个忠直之名,朕若杀了他们,他们还有学生、亲人四处传扬他们的诗文,仁义千古,忠直谏争,骂名都给了朕。国禄他们白白领了,活没干多少,名声都被他们挣了去,朕发现这十分划不来。”
“所以,一定要宣于天下他们的罪行,褫夺他们的荣耀,让他们一贫如洗,继续劳作赎罪,一定要让他们活着。活着就无法盖棺论定,渐渐他们因为没了官职、没了体面尊贵、没了钱财,众叛亲离,师友疏远,也就不再有人替他们说话了。”
“所以这一次庄之湛的事,你处置得很好。卿卿真是朕的福将。”
许莼被谢翊夸得心花怒放:“是九哥待庄之湛算好的,庄之湛才不愿轻易就死。他也与我说不忍令君父背上骂名呢。”
谢翊看他如此单纯,只含笑:“他知道你满心只有朕,当然要在你面前说为了朕了。这些人做什么事惯会拉个大旗,哪里像元鳞凡事发乎情志,醇朴天然,从无机心。”
许莼已全然忘了适才自己生的气了,只看着谢翊手里捏着雨过天青的茶杯,言笑晏晏气定神闲,双眸幽深,他怦然心跳:“九哥,天也不早了,我们回宫去吧。”
谢翊本就担心他存了气在心里,只着意开解,却没想到如此好哄,才几句话,适才还盛气恚怒,如今却又已笑眼弯弯,说话又浮浪起来。明明这两日都在一起,看着自己还是那双目灼灼,像打了多久的饥荒的馋猫一般。
谢翊有些
() 好笑,又有些喜欢他这般气不隔夜的性子,再则其实对自己仍然让许莼如此痴迷,多少也有些骄傲。
虽则也想回宫了,但想到今夜他还是吃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又生了大气,回去又折腾,恐还是存食,于养生不利,放了杯子道:“既都来了这里,也逛逛罢。”
许莼只要能与谢翊一起,自然是无所不从,喜滋滋与谢翊走了下楼,果然先去了一楼看了一回各色书,谢翊挑了几本命许莼拿着:“你有空看看,这我以前看过,有些意思的。”
许莼收了,又带谢翊去看书画,一边悄悄道:“九哥看上哪一幅只管说,我叫他们包起来。”
谢翊走了几步,却在一副山水画跟前站了站,看了许莼笑道:“范牧村的画居然也在你这里寄卖?”
许莼钦佩道:“九哥怎么一看就知道,他都没用本名。”
谢翊笑道:“他书房就叫雪庵,算有了些长进了,这山水画脱了从前那些伤春悲秋,有了气魄多了。”
许莼道:“是了,九哥原来和他一起学过画吧,他还把九哥的画赠了我为及冠礼了。”
谢翊语塞,看了他一眼:“你放哪里了?那个当初才习画,画得不好,不如还了来,我另外画一幅给你。”
许莼哪里舍得:“九哥要送我就送我,怎能还收别人给我的礼呢。”他喜滋滋:“那只猫儿可可爱了,我让侍女们照着替我绣了只荷包呢。”
谢翊倒没见他带过:“荷包放哪里了?”
许莼道:“这是九哥手迹,怕丢了,我用来放九哥赏我的香丸,然后放在枕头下,睡前想九哥了就拿出来把玩,仿佛就闻到九哥身上的香味,长夜漫漫,正可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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