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瑜尚有些迟疑,聂承勇已经走了过来,跟拎小鸡似的把少年从浴桶中拎了出来,又丢给他一张大布巾。
“擦好,上床!”
躺倒在床上的时候,女人燃起了香。
香炉里白色的烟雾缓缓上升,凝聚成袅袅的形状。
那香味浓郁,带着花朵的味道,陈星瑜吸了两口便觉得脑子一阵发晕,不一会儿就完全失去了知觉。
舱门轻响,方主管走进房间,在他身后,一个杂役背着个硕大的布袋,小心翼翼放在了女人方才看书的书桌上。
待到房间里只剩下方、聂和自己,女人指尖突然出现一柄小刀,一刀划开了书桌上的布袋。
那是一张和陈星瑜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那张脸上苍白而毫无血色,额头上破了个大洞,却早已没有血液流出。
破洞的边缘,皮肤被水泡得发白发胀,向外翻起,更加显得狰狞。
小刀继续向下,布袋翻开,露出少年清瘦的胸膛,一道大约两寸长的粉色疤痕斜过。
方主管和聂承勇有点畏缩地后退了半步,给女人让出空间来。
女人倒也不迟疑,从怀中取出另一柄利刃,干净利落地划开了少年胸膛上的那道疤痕。
尸体的伤口没有鲜血,女人将一柄带着细钩的弯刀插入肋骨的缝隙之中,略微搅动一下。
再抽出来的时候,弯刀的尖端带出了一小块东西。
那是块鲜红的血肉,由一层薄薄的肉膜包裹着,如同一条胖乎乎的肉虫,似乎还在微微颤动。
方主管和聂承勇都低下了头,不敢多看。
女人小心地将那小肉虫放置在一个盛着不知名液体的细白瓷碟里,又转身走向陈星瑜。
第二天一早,陈星瑜从睡梦中醒来,手臂上的伤已经好了。
只是胸口不知道为什么伤了一块,但伤口平整,只留下了一道粉色的细疤,他完全没有在意。
最重要的是,他全身上下的伤痛都不翼而飞。()
这种感觉在他十来岁的生命里,几乎是从未有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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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惊喜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活动着手脚。
“诶,星瑜,你怎在这里?”
不知什么时候,房间的窗子被打开了,凉爽的江风拂进室内,窗前出现两张惊讶的面孔。
“我就说,星瑜他哪儿有那么容易死,仙姑医术高明,肯定能救活他的。”
说话的少年开心地开了房门:“走,早饭开了,我们一起去。”
陈星瑜有些抗拒地退了一步。
窗外的两个孩子,分明是他之前就在城里见到过,两个小富之家的公子,那时他是小乞丐,还曾因为弄脏了其中一人的鞋子,被他们唾骂和鞭打过。
“你怎么了?”其中一个孩子皱了皱眉头,“不认识我了么?”
陈星瑜心中一凛。
昨晚聂承勇便说了,要他扮演好布庄小儿子的角色,可他并没有说布庄的这个孩子是个怎样的人啊!
少年的眼光中透出一丝懊恼,却又立刻后退了一步,目光畏惧又防备。
“好了鲍易,你别着急,”另一个孩子拉着他的同伴往后退了半步,“星瑜这不是受了伤吗?你看他那表情,我就觉得这事不简单!”
他抬头看向陈星瑜:“主管说你是自己摔跤落水,其实,是有人害你的对吧!”
陈星瑜瑟缩了一下,使劲摇了摇头,身上淡青色的弟子服随之摆动着。
“啧,怕什么啊,你都已经活过来了,该怕的该是那个害你的人才对啊!不过先说明白啊,可不是我们!”
鲍易瞪着眼睛:“我说呢,你这么点小的胆子,怎么敢私自上船头,原来是被人诳去的。”
他一拍大腿:“叫你以后都跟着我和卫楠你不听,现在后不后悔?”
陈星瑜愣愣地点了点头。
“行了行了,”卫楠又出来打圆场,“他都已经被吓到了你还对他这么凶。”
他看了眼饭厅的方向:“你不想去就算了,我们等会儿给你带点回来,快走快走,等会就真没有了。”
两人急匆匆地去了,陈星瑜这才松了口气。
饭厅那边传来阵阵香气,肚子也在一阵一阵地咕咕叫着,但他硬生生忍了下来,关上房门和窗子,坐在桌前。
轻轻的鼓掌声蓦然从身后传了过来,吓得他一惊,差点跳了起来。
在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件青色襦裙,瓜子脸,吊梢眉,一双眼睛微微有些上斜,眯起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很冷,却让人有种不由自主想要避开的攻击感。
“刚才的表现还不错,”冷冷女声在他背后响起,正是昨天给他治伤的“仙姑”,“说说看,你对你现在的身份是怎么想的?”
陈星瑜喘了口气,想要平息了一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却突然怔了一下
() 。
胸膛右侧,和心脏对应的位置,好像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
“怎么了?”女人从床幔后现身,走到他身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是……”陈星瑜低着头,“我是因为和陈家布庄的幺子长得像才被带上了船,聂大哥说那孩子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去仙山,我想……”
他抬头看了眼仙姑,在女人鼓励的目光中继续道:“他应该是在船上被人害死了,所以你们只能找一个人来顶替他。”
“那你打算怎么做?”女人的眼神饶有兴趣。
“陈家幺子的性格胆小,但不算讨人厌,所以鲍易和卫楠愿意保护他,但我现在还不知道那孩子的习惯,不能和那两人接触太多,不如装作是落水后受惊,先学习识字和布庄幺子的生活习惯,等能扮得像些,船应该也到了目的地。到那时,大家都忙着适应新生活,就不会特别注意我偶尔表现出来的不对了。”
“呵,我还以为又是个草包,没想到你倒是聪明,”女人嗤笑一声,“倒是枉费老娘替你多担了一会儿心。”
女人回头又看了他一眼,拉开房门:“我倒是很期待,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不过是轻轻一闪,女人便消失了踪影。
不远处的饭堂里,孩子们结束了早餐,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卫楠快步过来,从窗子口丢给他一块用帕子包起来的小包裹:“赶紧吃,还热着!”
船上的生活规律而平淡。
日出时起床,早课过后吃早饭,接下来是严格的身体锻炼,午后小食之后,则是基本文化课的学习。
而每天晚上宵禁的时候,那位“仙姑”便会来到陈星瑜的房间,教他基本的识字和布庄少爷的言行举止。
陈星瑜如饥似渴地学习着。
不过两三天功夫,他便能看懂那帮孩子学习的基本教材,十天之后,跟上课业已经完全没有问题。
至于言行,仙姑只讲解了一次,他就已经运用自如。
在这段时间里,陈星瑜跟在卫楠和鲍易的身后,暗暗地察言观色,似乎所有的孩子,都以为他就是之前那个陈家布庄的幺子。
而陈振豪,却总是眯着眼睛盯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怀疑。
只可惜从镇上到毗仙村,逆流而上也不过一个月的功夫,陈星瑜觉得,几乎是一眨眼,便到了快要登岸的时候。
最后一日的宵禁前,陈振豪又一次来到了陈星瑜的房间。
“喂!你在看什么?”
根本没有敲门的习惯,陈振豪直接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房间。
他瞟了眼陈星瑜手中的那本《大学》,厌恶地眯了眯眼:“冒牌货,这段日子你过得不错啊!”
一个月的功夫下来,好吃好喝供着,船上几乎所有的少年都长好了少许。
陈星瑜的脸上也有了些肉,此刻坐在桌前,夕阳最后的余晖从窗口照射进来,那张小脸更是昳丽动人。
他起身向
后退了一步,身体略略向后躲着,小声道:“我不是冒牌货。”
“不是?”陈振豪粗粗地吐出一口气,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脸来,“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知道之前陈家那个小子为什么会落水吗?”
陈振豪露出一脸坏笑:“因为他知道我是被仙人选中的弟子,上船的第一晚,就悄悄跑到我房间来巴结我,服侍我。”
陈振豪放开了抓着陈星瑜头发的手,孔武有力的双臂在陈星瑜的肩头使劲一按,硬生生把少年按得跪了下去。
“你说你是他,那就把那几日服侍我的手段再拿出来,让我看看,你的技术有没有退步,嗯?”
他往前靠了半步,故意将裤子的前襟送到了少年的鼻尖。
蓦然,身下一凉,一只锋利的小刀此刻已划破了他的裤腿,尖端直直抵上裤.裆里的那一团。
陈星瑜低低的声音传来:“什么技术?我只学过给猪去势。”
命根子受到了威胁,陈振豪再顾不得形象,猛然向后退了一步。
割裂的声音响起,后退的动作让利刃划开布料,腿上的裤子瞬间变成了开裆裤,腿根处隐隐作痛。
“你他妈……你他妈敢伤我,”陈振豪暴跳如雷,“不就是仗着聂承勇护着你?妈的个小白脸,搭上了主管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是吧!”
陈星瑜站直了身子,手中利刃再次闪动。
陈振豪倏地一下跳到了门外,扒着门框低吼:“你给我等着,在船上有人护着你,到了仙人的地界,哼哼……”
“是谁还在外面晃荡呢!”一个威严的声音在甲板上响起,“宵禁了,回房间去!”
“哎,马上!马上!”陈振豪应了一声,又转头瞪了眼陈星瑜,“冒牌货,等着瞧!”
走廊的甲板上亮起了灯火,各个房间穿来了关门的声音,宵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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