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那天陈星瑜根本没能到家。
走出体育馆休息室的时候他就已经撑不住了,眼前一阵阵发黑,最终腿脚一软倒在了夏泽渊怀里。
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医院,身边是熟悉的救生设备和吊瓶,夏泽渊则坐在他的病床边,静静地翻着书。
“星瑜!”特护病房的门猛然大开,楚韵冲了进来。
“妈,我……”陈星瑜本想说自己没事,可抬眼看着还只有三十多岁的楚韵,后半句话竟没能说出来。
小时的印象中,妈妈总是皱着眉头的,为了自己的病情发愁。
而现在看来,楚韵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身材姣好面容精致,举手投足更是气质十足。
额间还没有细细的愁纹,微翘的嘴角边,竟然还有两个小梨涡,看起来十分可爱。
只是这一路赶来,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
见儿子有点呆愣地看着她,楚韵有点慌:“小鱼你别吓妈妈,还有哪里不舒服?”
这么一说,惹得夏泽渊也看了过来。
陈星瑜蓦地笑了:“我就是觉得妈妈今天真好看,看呆了。”
“这……”楚韵不由得看了眼夏泽渊,惊诧的眼神似乎在问,这是我儿子吗?
夏泽渊也忍不住笑了:“他今天是有点奇怪,说话特别……嗯……”
他看了眼笑眯眯的陈星瑜:“特别地感情充沛。”
“哇,我本来就是个感情充沛的人啊!”陈星瑜叫了一声,想要起床来表示表示,左胸却猛然一痛,不由得又躺了回去。
这下就真的麻烦了。
心电监视仪直接发出了报警声,医生护士冲进房间,又是好一番忙碌。
看着仪器终于稳定下来,孩子也睡着了,楚韵这才叹了口气,对夏泽渊说:“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这孩子又要忍着疼不肯进医院。”
夏泽渊轻轻摇了摇头:“小鱼的心脏,找到供体了吗?”
楚韵深深叹了口气:“若是平常的心脏配型,我们早就给他做手术了,可小鱼他血型特殊,配型特别困难。”
她的声音变得很轻:“其实小时候还是找到过一个,可那家的孩子后来活得好好的,还出了国,总不可能盼着人家出事……”
楚韵抿了抿稍稍散乱的头发,向夏泽渊微微笑着:“别担心,后来还是找到了的,配型比较理想,是个受了重伤的年轻人,昨天院长跟我说,他已经是脑死亡状态了,建议我们早做手术。”
“嗯,”夏泽渊回头看了眼沉睡的陈星瑜,点了点头,“放心吧,他一定会平安的。”
楚韵破涕为笑:“连你都这么说,那我可真就信了。”
那晚陈星瑜并没有在医院多待,本来心脏病发作对他而言已经是常事了,二来家里的设备与医院相比不遑多让,待在医院反而人来人往地不方便,等到各方面都稳定下来,他就跟着妈妈回了家。
“妈妈……”
他坐在楚韵身边(),看着窗外的路灯从车窗里一盏盏闪过⒖()⒖[(),声音有点闷闷的,“我要是做了心脏移植,那我还能认识你吗?”
“你怎么这么想?”楚韵轻轻摸了摸儿子的脑门,“为什么做了手术以后就不认识妈妈了?”
“人家不都是说,我把你记在心里,”陈星瑜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左胸的位置,“我知道大脑是记忆的器官,但我总觉得,如果心没了,大脑记住了也没有用。”
楚韵笑着拍了怕他:“这又是在哪本杂志上看到的?不会的,这个世界上做心脏移植的人很多,可没有多少报道说那些人会失忆哦。”
陈星瑜靠在妈妈的肩头,轻轻点了点头:“嗯,我想记住所有的东西,记住妈妈、记住夏哥哥,记住现在的每一天……”
那晚回到家,陈星瑜很久都没有睡着。
隐隐的不安一直都在心下盘旋着。
他可以在一瞥之下,记住医院近二十层的科室分布图;可以一天之内记住彭玄生给他的初级道法书并且用得像模像样;也可以在副本里,仅凭记忆,就画出极度复杂的大脑开发图……
但是,不论他怎么回忆,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在这之后的十年时间里,他都没有一丁点的印象。
这是不可能的!就算他不记得这次发病,不记得章媛,他不可能不记得夏泽渊!
在他以往的记忆里,从来从来都没有见过夏泽渊打篮球。
他很疑惑,算算日子,这应该就是他心脏做手术的时间前后,难道因为心脏移植,他真的忘掉了很多东西?
夜幕深沉,隔壁的堂哥、楼下的父母都已经进入了梦乡,陈星瑜在床上翻来覆去有些烦躁。
他干脆翻身下床,习惯性地走到自己的小阳台上。
隔壁别墅的光依然亮着,书房的方向,夏泽渊还在书桌前研究着什么。
半晌之后,他翻过一页书,头也不抬地问道:“什么事?”
一截小小的藤蔓从窗口伸了进来,细细的尾端很快开出一朵粉色的铃兰。
“最近不太平啊,”铃兰发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些慵懒,“你怎么还在京市住着?诶哟,还在这个房间里。”
藤蔓猛地伸长了不少,在房间里逡巡一遍:“我也没觉得这儿有多好啊,老夏,你以前在一个地方住从来不超过一个月,这次都住了快半年了,宁可每天消耗法力来回奔波也不挪窝……”
那藤蔓猛然凑近了夏泽渊:“你不对劲,你真的不对劲。”
夏泽渊一伸手,把那藤蔓尖尖从自己眼前拍开:“什么不对劲,这里附近有异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到现在都还没查出异动源头。”
“啧啧啧,就你那样能查到什么?每天装嫩去上学,还打篮球……哎呀老夏,你是春心动了吧。”
那藤蔓再一次凑近了夏泽渊:“是你班上的哪个女孩?”
他熟门熟路地钻进书柜,搬了张前不久班级出游的集体照丢在书桌上:“来来来,告诉我是哪一个
() ?”
夏泽渊刚想反驳,却突然站了起来,接着冲向书房的窗口。
“喂,你不要跑啊,这么害羞的吗?到底……”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睁睁地看着夏泽渊从二楼的窗口揪了个小男生进来。
小孩一脸苍白,只穿了件睡衣,夏夜虽然不冷,却被风吹得一身冰凉。
夏泽渊还没开口,那孩子已经抖抖索索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呜呜呜,胳膊好疼,哥哥,你有女朋友了吗?”
方才感觉睡不着,陈星瑜干脆起了身,来到阳台上,正巧看见一截藤蔓鬼鬼祟祟地攀上夏泽渊书房的窗口。
他想也没想,直接顺着阳台外的柱子就溜了下楼去。
这动作在那半年里他没少做,身体里肌肉记忆都在,就算是当时这么弱的身体,做起来也相当熟练。
等他跑到隔壁别墅楼下,那藤蔓的尖尖已经直接伸进了窗子。
窗口传来隐隐的交谈声,陈星瑜在下面就听了个“你不对劲!”
感觉到了他们之间并无敌意,陈星瑜稍稍放了心。可对话的内容太让他好奇了,他想了想,干脆一脚踩上了藤蔓,缓缓爬到二楼书房的窗子边。
夏泽渊抱起了身前的小少年,手掌在他胳膊上轻轻摩挲着:“你都什么状况了还爬墙,穿着睡衣就敢往上爬,就不怕自己力气不支掉下去?”
陈星瑜睁着双大眼睛,无辜地摇了摇头。
他刚才上来的时候,那个藤蔓很配合啊,他脚底下打滑好几次,都是它伸出藤子来把他托住的。
看着夏泽渊无奈的眼神,陈星瑜讨好地笑笑:“哥哥,你刚才是跟它说话吧。”
他转过身,好奇地拿手指去戳那根藤蔓:“它怎么不动了?”
可藤蔓不动他动,手指间在藤蔓上东摸摸,西碰碰,再给它挠挠痒,不一会儿,那藤蔓就绷不住了:“你是哪家的小孩,树藤子是不会说话的你不知道吗?”
陈星瑜被他吓了一跳:“可我刚才从下面爬上来的时候,明明就听见你在说话啊!”
夏泽渊瞪了那藤蔓一眼:“你也是老糊涂了,有人顺着你爬上来居然都没察觉。”
藤蔓蓦然一愣,有些奇怪地凑近了陈星瑜,像是小狗抽鼻子一般在他身周嗅了一圈:“好奇怪,他刚才真的是从我身上爬上来的?我还没老到感应不了一个小孩啊。”
藤蔓在陈星瑜的胸前撩了两下:“我觉得我跟你很有缘,而且,你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你就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一样,让我完全没有戒心,为什么?”
陈星瑜只觉得胸前凉凉的,低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刚才自己爬藤子的时候,早就把睡衣胸前的布料划出几道口子。
他猛地拿手臂挡住了胸口,脸颊憋得通红。
幸亏是小时候的身体,陈星瑜在心中庆幸。
为什么会跟他像?陈星瑜仔仔细细看了眼那藤蔓,在看到那多铃兰时,终于了然。
那时他掉入德康医院
副本后的山洞里,不知就是眼前这根老不正经的藤子,还是他的不知哪一辈徒孙,在自己身上留下了那根藤蔓。
想着那藤蔓经过的让人羞耻的部位,陈星瑜刚降温的脸又红了起来。
陈星瑜的目光飘了飘,却突然想起了正事:“你刚才说,夏哥哥有女朋友了?是他们班的哪个女生吗?”
藤蔓兴奋了:“你也知道?是哪一个哪一个?~来来来,我指给你看。”
一人一藤在那里大声密谋,正主却被丢在了一旁。
夏泽渊见陈星瑜的胳膊已经转过筋来了,伸手把他放下,又回到了书桌之后。
“这个这个,是不是?”藤蔓尖尖戳向照片上的章媛。
陈星瑜摇头:“不是,她有未婚夫。”
“那是这个?”藤蔓又戳向另一个女孩。
陈星瑜再次摇头:“不是,她亲口说了不是……”
“那是……”
夏泽渊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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