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橙粉的云霭在远处铺就,颜色渐深,晕出一层又一层的深红,在云边染出火一样的瑰丽。
教学楼里灯火通明,白炽灯刺目亮眼,隔着老远,郁绥都能听到教室里的朗朗读书声。
脸上的口罩挡住大半张脸,一头显眼的粉发被笼在帽檐之下,郁绥浑身上下被遮挡的严严实实,除非崔喜军本人亲自来逮他,否则乍一眼还真认不出他是谁。
一中的正门朝东,后门朝西,南边靠着操场,只有北边年久失修,接连着一片老旧的巷子楼,狭窄又逼仄。
郁绥就住在这片巷子楼之后,又在上学期学会了逃课,时间久了,一来二去,对这片区域的线路摸得格外清楚。
墙角西南处有面矮墙,当初一中本想拆了这片巷子楼和小商贩进行学校扩建,奈何商贩和住户不配合,为着一中重点高中学区房的名头狮子大开口,坐地起价,硬生生把拆迁费用飙到了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导致这次拆迁全面崩盘,一中放弃扩建,直接和市局申请,抢走了给附中建的新校区,打算在下学期搬迁过去。
先前拆到一半的商铺和居民楼被迫竣工,留下一片坍塌的废墟,极好攀爬,对于郁绥这种运动细胞比较发达的人来说,随手一翻,就能直接逃出学校。
晚自习才开始没多久,郝毅起码要在晚二上到一半的时候才能回来,这其中的空闲时间还有很久,北门偏僻,少有人来,郁绥干脆慢悠悠在路上晃荡,一边小心地避开摄像头,一边用手机刷着附近的奶茶店铺。
食堂里的饭实在是太咸了点,他嗓子眼里都齁得慌,急需喝点东西救命。
一中这一片巷子里烟火气息极为浓厚,商铺遍地。隔着矮墙,电线杆子乱窜,在天边撑起一片密密麻麻的电缆,网一样密布,飞鸟扑闪着翅膀,纤细的鸟爪徐徐落到电缆之上,俯瞰着这片大地。
郁绥选了家评分最高的奶茶店,在手机上下了单,打算在矮墙这儿绕到东门去取。一来一回的时间里,恰好能一边喝奶茶,一边在郝毅回学校的必经之路上逮到人。
如此一来,两全其美。
三两步之间,他已经走到了矮墙处,最近几天阴雨连绵,墙角处的青苔一路蔓延而上,浓荫翠绿爬满了整片墙体,再加上上边遍布的爬山虎,几乎要成为一处天然的园林景观。
最后一点夕阳落下去,灿金的光一点点湮灭,晚霞消散了赤橙,暮色四合,只留下一点微弱的光。
郁绥随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狐狸眼微微上挑,观察了一下这处矮墙,尽量找了处空闲的地儿,双手撑上墙面,轻车熟路地起跳,手摸到了墙沿,一条腿利落地翻了过去。
动作极为潇洒流畅,露出帽檐外的一点粉发蜷在颈后,扯出一道凌厉的弧度,随风飘扬,成为这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
他左手撑在墙上,露出的一截腕骨清瘦,刚要撒手跳下墙去,裤脚蓦地被人拉住,硬生生将他的动作打断,险些将他扯下墙去。
郁绥被这一下扯得格外狼狈,暗骂了一声靠,还以为是崔喜军逮他逮到这儿来了,就要蹬腿走人,那人的手掌却整个缠在了他的脚腕上,将他牢牢禁锢住。
掌心温度滚烫,紧贴着他泛冷的皮肤,郁绥被烫了一下,小腿下意识回缩,险些一脚提到他身后的人。
脚风凌厉,那人堪堪躲开,郁绥尴尬地转过身,坐在墙头上,狐狸眼中盛着小心与探究,轻轻垂下眼,朝着自己下方看去。
暮色四合,天光暗淡,只留下了一层朦胧的光影,铺就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原本好端端坐在教室里的人消失不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站在了他的面前。
郁绥的喉结滚了下,细碎的粉发耷拉在眉眼处,漂亮的眉眼浮现出惊讶,眼尾上扬,生出几分鲜活的少年气。
商诀,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脚踝纤细,凸出的一截骨节清瘦,可以窥见冷白皮肤之下交缠的青紫色血管,像花枝一样蔓延开来,蜿蜒而上,钻进裤脚。
此刻正牢牢被这位不速之客钳在手里。
空气之中的水汽多到饱和,裹挟着潮热,黏腻地贴在身上,叫人无端觉得烦闷。
商诀站在墙下,身形颀长,眼窝深邃,勾出的一截狭长眼尾徐徐上挑时,眸光黑沉,带着几分天然的压迫感。
郁绥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心虚,只好先下手为强,自上而下昂起了下巴,盛气凌人地开口:“商诀,你抓着我干什么。是不是找打啊?”
两人视线相撞,激起一串肉眼难见的火花,噼里啪啦炸成一团,倒显得此刻气氛火药味十足。
“喂,放开我。”郁绥皱起眉,极具攻击性的狐狸眼挑起来,眼尾上翘,语气间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商诀的手掌宽大,指节修长,一只手就能完全环住郁绥的脚踝,甚至还能多出一截来。
他的指节悄无声息在郁绥的踝骨上摩挲了一下,力道有些重,当即就能看到上边泛起的微弱红痕,凸显在冷白的皮肤上,有种别样的靡丽。
而郁绥本人因为他的动作轻微战栗了一下,他极力压制着反应,紧咬着唇,凶巴巴地瞪着商诀,像只被抓住后颈皮的猫。
商诀散漫抬眼,扬起的下颌线线条锋锐,带着少年独有的落拓。
察觉到郁绥的反应,他的内心升腾起一种别样的恶劣心绪,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小孩一样,又轻轻地在他的踝骨上方捻了一下,郁绥险些一脚踹到他脸上。
商诀微微侧身躲了一下,站到了郁绥的正下方,看着他眼角眉梢都应羞恼染上了一层绯色,眼底漫出细碎的笑意。
抓到你了,郁绥。
但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他的语气平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我来捉你的,郁绥。”
他仰起头,挺直的鼻梁在光下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手上动作没有丝毫的松懈,眼底的暗色翻涌,像是盘旋在墙下的一条虎视眈眈的野兽,压迫感十足。
郁绥被他钳制着,动弹不得,并不懂这尊瘟神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但听到他的话,对方的态度又模棱两可,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商诀是因为他逃课,专程来抓他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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