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这句不着调的话,回家的这一路上,郁绥都没有和商诀说话。
出租车行驶在空旷的马路上,窗外的灯火蔓延成一条流淌的光河,模糊的光晕投落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郁绥的侧脸轮廓在窗户上勾勒出一个阴影,格外安静与温柔。
前座的车窗开了一个小口,有凛冽的风从其中吹进来,将发烧的头脑吹得冷静下来。
郁绥忍不住想,商诀的花言巧语那么多,是不是从前就很有追人的经验了。不然也不至于这么的游刃有余,显得他像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呆瓜。
他的手指搅了搅,不动声色地将头转了回来一点点,眸光偷偷摸摸地落到商诀的身上。
商诀的眼睛挺好看的,睫毛怎么那么长,鼻梁也很挺,唇形也挑不出毛病来……
这种长相,一看就是校园论坛里经常辱骂的渣男长相,所以商诀,是不是真的谈过很多个女朋友?
郁绥想了下,也有可能是男朋友。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逐渐上涌,郁绥皱了皱眉,心头渐渐地涌上一层火,还说他是孙媳妇,这招不知道对多少人用过了,说不定学做饭也是为了那个喜欢的小姑娘,
想到这儿,郁绥没忍住,小声唾骂了一句:“渣男。”
被赶到前排的商诀疑惑回头,就见郁绥低着头,在察觉到他的目光之后,飞速地瞪了他一眼之后又偏过了头,脸上满是愤愤不平。
商诀:“?”
他刚刚好像什么都没做。
所以郁绥怎么又生气了?
-
商诀说他会做饭并不是什么虚言,他和商父商母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更谈不上热络。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待在学校附近租住的公寓里。他社交圈子并不广泛,也没什么一起吃饭的搭子,自然而然地就学会了自己做菜。
两人进屋之后,商诀从冰箱里挑拣出了一块儿牛肉,想到郁绥并不怎么喜欢软烂的胡萝卜,又将蔬菜换成了红薯。
将牛肉切成小块儿,用清水洗净、焯水煮熟之后,再用葱姜蒜、八角、桂皮炒出香味……
空气之中传来牛肉□□煸出来的油脂香气,商诀身上系着一条干净的围裙,站在灶台前,专心致志地控制着往锅里加的水量。
他换了件深蓝色的家居服,瘦削的肩胛骨从两侧突出来,有一种介于少年和男人的奇异感觉。
似乎是察觉到郁绥打量的目光,商诀转过身来,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在脸上落下渐次的阴影,他深黑色的瞳仁在灯光下格外明亮,衬得眸光很是温柔。
郁绥坐在商诀家的圆桌前,坐姿随意,懒懒散散的,没个正型。
餐桌上趴着圆滚滚的金渐层,正用脑袋拱着郁绥的手,蹭了他满手的猫,脚下的萨摩耶也不甘示弱,扒在他的腿上,讨好地摇着尾巴,弧度很大,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儿。
郁绥左手撸狗头,右手撸猫,闻着不远处传来的饭香,
有些神思恍惚。()
他好像很久违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他曾经以为,往后这十几年的人生,大概再也不会拥有的东西,在郁瑶去世的两年之后,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回归到了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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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种感觉,居然还是商诀带给他的。
郁绥晃了晃头,觉得自己好像不太对劲。
他可能……真的要被商诀攻破防线了。
换做之前,郁绥一定会觉得这是个难以接受的坏消息,可现在……
他看向给自己盛好米饭的商诀,突然觉得,这个消息可能也没有那么糟糕。
牛肉被盛在了陶制的盆里,炖得软烂,酱汁浓郁粘稠,旁边的红薯口感绵软,吸满了酱汁,有种别样的风味。
郁绥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商诀给他舀了整整一大碗牛肉,几乎要将碗给填满。
“多吃一点。”头顶传来商诀关切而细致的声音:“我看你今晚都没来得及吃什么东西,中午也吃得少。”
郁绥今天中午的确没什么胃口,大概是天气逐渐转凉,带走了他多一半的食欲。但没想到,商诀眼睛能这么尖。
他从碗里夹了一块儿红薯,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状似不经意地询问:“为什么红烧牛肉里的胡萝卜被你换成了红薯啊?”
“我之前都没再别的地方看见过这种搭配,难道这是你发明的黑暗料理?”他咬了口红薯,有些口齿不清。
商诀的眸光在他的脸上巡视了一圈,轻轻抬起了眼睑,语调是一贯的漫不经心:“你不是不喜欢吃胡萝卜吗。”
郁绥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心脏深处泛出一点隐秘的满足感,他又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心情突然好起来。
可乐闻到了肉香,在他的腿边不停地摇尾巴,水润的黑眼睛里泛出一点可怜的神色,巴巴地望着他。
郁绥看了眼馋的流口水的萨摩耶,觉得有点好笑,他拍了拍可乐的头:“馋死你算了。”
他给可乐夹了一筷子肉,然后托着腮看着对面的商诀,很真心实意地发出赞叹:“商诀,你厨艺真不错。”
商诀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扬,他的眉眼线条清隽而温柔,嗓音低沉:“那这算讨到你的欢心了吗?”
他织就了一张巨大的网,步步紧逼,引他深陷。
郁绥想到他方才开的那个玩笑,又或许是,那句话压根称不上玩笑,而是商诀的真心话。
他想了想,避重就轻:“只是讨到了我这个人的欢心而已。”
他咬着牛肉,刻意将“我这个人”这四个字加重,近乎是一字一顿,希望商诀能明白他的意思。
商诀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有明白。他点点头,像是要存心逗他:“那我回去告诉爷爷,他未来的孙媳妇对我很满意。”
郁绥皮笑肉不笑,磨了磨牙道:“可乐的确挺满意的。”
商诀也给萨摩耶夹了一块儿肉,动作慢条斯理的:“可我觉得,可乐的主人好像更满意。”
郁绥
() 又炸毛了,他怒气冲冲地甩了筷子:“什么孙媳妇,就算真的在一起了,谁做谁的媳妇还不一定呢。”
商诀抬起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皮肤上落下一层很淡的阴影,他嗓音很淡,却带着股腻死人的缱绻:“也不是不行,我不介意的。”
“老公——”商诀拖长了调子。
郁绥的脸火烧火燎地燃起来,米粒卡在了喉咙里,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咳得惊天动地,商诀顺势坐在了他的身边,一边给他喂水,一边拍他的背:“太激动了吗?”他自顾自继续:“其实也不需要激动,毕竟我喜欢你,就会一直让着你的。”
郁绥顺过来气,咬牙切齿地喊他名字:“商诀!”
商诀慢吞吞收回手,看着郁绥泛红的眼眶和烧起来的耳根,轻轻挑了挑眉梢:“我在。”
他用拇指轻轻捻了捻郁绥眼尾呛出来的眼泪,自言自语道:“不过有一点不能让。”
郁绥抬头,喘着气,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商诀眉眼弯着,在心底慢条斯理地补充——
床上不能让。
但他很识趣地没将这句话说完,毕竟再继续说下去,郁绥该真的和他生气了。
于是顶着郁绥疑惑的目光,商诀轻笑了一声,转移话题:“以后你就知道了。”
郁绥不想说话,但直觉告诉他,以后的自己可能并不是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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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短暂的秋天,在东城停留更久的好像是冬天。
今年的初雪好像来的格外的早,郁绥推开窗户,刚一抬头就看到了漫天的雪从高处降落,将向外延伸的树枝给铺满,像是一株结出雪花的漂亮的圣诞树。
这场雪下的格外大,郁绥瞥了眼窗外厚厚的积雪,猜测大概是从昨日的凌晨就开始下了。漫天的雪四散飞扬,落在手掌心,柔软的白色化成一滩晶莹的水渍,有些微凉。
郁绥其实并不是那么喜欢冬天,因为温度太低,要穿上又厚又重的衣服,还容易生病。但他又很喜欢下雪,尤其是喜欢在雪地里打滚的感觉,有一种说不出来恣意和畅快。
窗户被从身后关上,呼啸的冷风被隔绝在外,郁绥一回头,就发现商诀站在自己的身后,对方的神色格外自然,温声提醒他:“少吹会儿风,小心感冒。”
郁绥摸了摸鼻子,倒也没说出反驳的话,他好像已经逐渐习惯了商诀对他的关心,并不会觉得有什么被指教的不爽。
商诀关上了窗户,转过身钻进了洗手间洗漱,他的头发有些乱,眼下也有些淡淡的青黑,看起来有些恹恹的。
他最近半个月都是这个状态,精神不佳,有好多次还在半夜偷偷摸摸地藏在卫生间里玩儿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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