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扎朵拿起一件大氅,披在慕容迦叶肩头:“太后英明,石破奴根系极浅,死不足惜,您是天下至尊,生气是怒目金刚,高兴就是菩萨低眉,奴婢记得您说过,王者之道就是无情道,杀了一个敌国降将,何必挂怀自责?”
慕容迦叶长叹一声:“他从前对我说,他的命是我给的,我想拿,随时可以拿走,如今我就这么杀了他,他也是恨我的吧。”
“如果他是真的忠诚,知道自己的死能堵住众人悠悠之口,警示群臣,他也是愿意的吧。”斡扎朵答。
慕容迦叶猛地望向都然:“以军礼厚葬。”
珊瑚军拖走他的尸体,曾经这具躯体也曾出现在凤榻上,陪慕容迦叶度过几个难耐的良宵,现在却如一张被剥下的兽皮,轻飘飘任人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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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游茶楼,人声与锣鼓鼎沸,戏台之上,唱得是一出哀伤的曲目,浓妆艳抹的女伶,正伏在丈夫的尸首旁,泣不成声。
此楼仿南朝建制,飞檐四角,共有三重看台,有两位气度不凡的男子坐在最高处角落的雅座上——贺兰腾下帖特邀元璞到此一聚,其中意味,元璞已经猜到了大半,翘着二郎腿,闲适道:“好戏!想不到,贺兰兄出身行伍,也有如此闲情雅致。”
“破奴兄一生苦楚,”贺兰腾听得直抹眼泪,他脸上包扎得格外滑稽,这一哭,发咸的泪水竟濡湿了纱布,“元兄,你是明白人,你可知太后何以性情大变,大开杀戒了?”
“瞧瞧你,挺大个儿的一个将军,还挺爱哭,”元璞递给他一方手帕,劝慰道,“石破奴是你们六犬里头官阶最低的,她捏死这个软柿子,以儆效尤,还不明白吗?伴君如伴虎,赫连骧的事儿如今是太后的死穴,幼主党在朝堂上戳她肺管子,她暂时不能怎样,自己人还往上头撒盐,她当然要发怒了!”
“可我还是不能信赫连骧会叛国。”一念及此,贺兰腾又不由两眼噙泪。
“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元璞拍了拍他的肩:“可他落得这样的下场,今后命运如何,这都是朝凤监该管的事儿了,太后不会再理会你们的联合担保了。”
贺兰腾从桌上果盘抓过一把瓜子,咬牙切齿地嗑,发狠地啐了一口:“那群娘们儿,能查出她奶奶个腿儿的真相来。”他低声咒骂,虽人已经不在禁庭之中,他依然下意识地不敢高声放厥词。
朝凤监耳目众多,鹰爪遍布云中各个角落,太后曾以“慎独”为名目规训百官,首领崔绰为了贯彻太后懿旨,全方位撒网,暗中监视高官的私人生活,稍有纰漏,便被添油加醋地弹劾,轻则克扣俸禄,重的,便入了诏狱,多半是九死一生,如此风气,以至于朝臣们活得如履薄冰,生怕一言一行有所差错,白白断送政治生涯。
“得得得!”元璞警觉地环顾四周,“贺兰将军,千万慎言,你小瞧人家,还不是得提防着,怕哪一天被她们逮了去,到诏狱里享福?”
“我行得端,我怕她们?”贺兰腾话锋一转,“元兄,除了赫连骧,太后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听说,她已经把审他案子的差事全权交由你管了。”
“全权交由?”元璞眉峰一挑,戳了一口油茶,“太后只是叫我全程跟进,我现在连崔绰的面儿都没见上。”
贺兰腾终于道明今日宴请之意:“元兄,请你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他性命,诏狱里的那几个老东西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他在战场上本就受了一箭……”
元璞温言将他打断,覆上他的手:“无需多言,赫连骧亦是我的朋友,无论是奸人陷害还是确有其事,我都不会让他丢了尊严。”
贺兰腾气愤填膺:“我若知道是哪个奸人背后捣鬼,我定将他千刀万剐!”
“嗳,”元璞神色一滞,拨开他手中被焐热的瓜子,埋头仔细地拨开,“若真有幕后黑手,存心给赫连骧泼脏水,计划如此缜密,竟让明察秋毫的太后都信以为真,想必,也没那么容易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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