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为了冰块变性值得嘛……」郑雅岑被她们惹得哭笑不得,妥协道:「好啦,只能一点点冰块。」
「耶,不用当男生了!」两个女孩欢呼奔回客厅坐等。
吃过早餐,卢禹瀚带胡亮婷跟他们道别,郑尚海又把郑晴托给他们照顾,开了车载他们回家之后再和小弟前往近郊,目的地是徐珍禎的长眠之所。
两人听着电台广播,有一句没一句间聊,半途一度没有交谈,郑尚海像是想起了什么,跟郑雅岑说:「你传个简讯给那个人报平安吧。」
郑雅岑很意外大哥会主动让他联络霍哥,不过他也确实在想这事,当下应了声拿出手机打字,传了句「我很好。」给霍明棠。
沿途景色变换,一下子是稻田,一下子是果园,还有凤梨田、草莓园,路线似乎不算复杂,但是标志不多,都是田啊田啊田,不靠导航的话容易迷路。郑尚海转进一条小路,路旁两侧都还有凤梨田,过不久视野开阔,映入眼中的是一座又一座气派的家族墓地,都立在周围山坡上,而前方空旷平地中矗立的建筑大楼就是纳骨塔了。
郑尚海把车停好,走上台阶进到大厅,熟练的登记访客资料,买了些金纸就转头跟小弟说:「她在三楼。走吧。」
郑雅岑有点手足无措,点点头跟大哥搭了电梯上楼,中央是尊大佛像,墙壁及天花板都有漂亮的宗教雕饰,郑尚海把金纸摆到佛前的桌案上供着,到窗门边拿了几支香点燃递给郑雅岑,一手轻拍他背后带他走:「就在佛祖身后,斜后方由下往上数第三列,数字都是三你也好记。当初办后事没有什么照片,找到了阿姨曾经在演艺圈留下的照片洗出来弄上去,不然放证件照也不好看。」
郑雅岑被带到徐珍禎现在住的小格子前,亲手把那扇小门开啟,看到里面青玉色的瓮上头嵌贴着一张年轻清纯的女人照片,莫名湿了眼眶。虽然他没什么宗教信仰,还是拿香拜了拜她,倾吐心声:「希望你放下一切,重新来过。祝福你。下次我带润饼来看你。」
他想起在一个颱风夜,自己抱着恶作剧心态一直掛徐珍禎电话,那时心情其实糟透了,可是现在想来却很想笑。他们真的是很荒唐又无缘的母子。
郑尚海站在一旁摸摸小弟的头发,指着上面第四列的两个格子说:「我顺便也给爸妈换了新家,之前有家庭优惠方案,旧的那里在整修,风水也不够好,我就乾脆作主让他们搬来了。你顺便拜一下吧。」
「呃、咦?」郑雅岑错愕,看大哥把上面两个小门开起来,果然是他爸跟大妈,愣愣拿香拜了拜。他馀光看大哥拿手拜了几下念道:「爸,妈,阿姨,现在你们三个又团聚了,要是生前还有没了断的也可以趁现在讲清楚,不过都这么久了,吵也吵出感情了吧。以后要好好相处啊,明年清明我再带弟弟过来看你们,会记得准备润饼和小菜的。呵。」
郑雅岑睁大眼看大哥脸上那种愉悦的笑意,简直像在幸灾乐祸。他问:「你、你故意的啊?」
郑尚海说:「一想到便宜的买到好塔位,心情就不错。你看。」他指着旁边三个塔位,上面名牌处用红纸写着他们兄弟及霍明棠的名字,说:「顺便买的,真的很便宜哦。霍明棠也觉得这边环境好,要是到时又不想住这里了还可以转卖掉。」
「你跟霍哥……」郑雅岑汗顏,有时感觉大哥和霍哥某些方面挺相像的,精打细算绝不吃亏,思路也有些超乎常人。
拜完他们三个长辈,他们就去外面金炉烧化纸钱,宝塔大门外有座大鲤鱼池,两侧才是上宝塔的楼梯,烧完纸钱郑雅岑捞出几个硬币去旁边投鱼饲料,郑尚海看弟弟孩子气的要餵鱼忍不住摇头抿笑。
郑雅岑拿着一管饲料戳开封口贴纸,甫近池畔就看见一隻隻又大又肥的鲤鱼们游拢过来,黄白黑红金各色鲤鱼挤在一处,像繽纷的马赛克磁砖,他笑着撒饲料,赶紧换了个地方撒,分散鱼群,一连餵了四管鱼饲料,得意笑说:「哈哈哈,你看,我没被牠们喷水。」
郑尚海推了下眼镜喊话:「你慢慢餵,我先走啦。」
「等我一下啦。」
「有人会来接你。」
郑雅岑一听就会意过来,转头问:「你叫他来?」
郑尚海答:「我只是跟他讲了地址。」前一晚就讲好了。
「我还没心理准备……」
「你想跟他分手,还是好好走,趁现在乾脆讲清楚吧。如果你们分手记得通知我,我顺便把塔位卖了。」
「哥!」郑雅岑一脸不敢置信瞪他,居然拿这种事搞激将法吗?「我没有要跟他分手啊。你不要老提塔位啦。」
郑尚海勾起一抹微笑,摆手走去停车场,是真的打算把人丢在这里等霍明棠来领了。
郑雅岑呆呆站在鲤鱼池边,被越聚越多的鲤鱼们溅了水,连忙跳开把水珠抖掉,再跑去停车场看,大哥居然真的把车开走了。他咋舌骂了句神经病,拿手机拨郑尚海的电话,这时有人喊他名字,他抬头就看见一辆陌生的白色休旅车慢慢驶到面前,车窗里手握方向盘的男人穿着铁灰色休间西装,戴了副墨镜,不就是霍明棠嘛。
「上车吧。」听霍哥一唤,郑雅岑点点头绕过车头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完全是被车里的冷气吸引的,他快热死了。
一上车,霍明棠就拿手帕擦他额头的汗,他尷尬按住手帕说:「我、我自己来。」
「饿不饿?去吃点东西?」
「都好。」郑雅岑抓着那条蓝色格纹手帕,有点不知该拿它怎么办。
「等下我收就好。」
「会带手帕的男生不多了吧?」
霍明棠笑而不语,车子却不是开回市区,而是来到一间田园旁的小餐厅。
这间餐厅光是招牌就让郑雅岑看不懂,写的每个字都是英文字母,但他就是不会念,周围栽植许多绿色植物,外面走廊上的棚架晒了许多乾燥花,建物主体漆着白色,走廊转角有个大石臼里面养着荷花和金鱼,环境很清幽。桌位间隔宽敞,每张桌子上都有一枝玫瑰花,白色的花瓣边缘有渐层的粉色,点缀了白色为基调的空间。
穿着浅橘黄制服的服务生亲切问候,是个短发的小姐,她报上自己名字后就带位请他们入座,送上菜单。郑雅岑一翻开菜单就呆住了,没有一个字他看得懂,是外文。
霍明棠跟他说:「我请一个真正的老饕朋友介绍附近餐厅。他说这家店的老闆兼厨师大有来头,这里主要是创意法式料理。点个全餐来吃吧?难得来一趟,都尝尝?你不吃的我请他们再换一下菜色。」
郑雅岑闔上菜单点头:「好啊。」他心道大哥果然早跟霍哥串通好,不然怎么还能事先查资料找餐厅?还是法式餐厅?他再看一下自己穿着灰白色帽t,瞧瞧对面男人的西装,还有其他客人的装扮,突然有种被暗算的错觉。
服务生询问他们要喝的水是常温或是冰水,替他们揭了水杯上的封盖倒冰水加柠檬片,稍微介绍了这一季的菜单,霍明棠负责点餐,等店小姐走开就跟郑雅岑介绍。
这间店的主厨和其妻子都是本地人,但常年在外国工作生活,每年多半是这时候会休假回来,所以这间店也就只有这时尝得到大师级手艺,其他时候就是给学徒们打理。不过就算平常来吃菜色也都不差,这消息也只在业界流传,免得到时客人太多自己订不到位置。
郑雅岑环顾了下,这里客人大约坐了八成满,不过位置安排得好,一点都不觉得拥挤嘈杂。每上一道餐,服务生都会报上品名并稍微介绍,霍明棠只要看郑雅岑的表情就知道这人特别喜欢,跟他聊起餐点烹飪的方式和口感,讨论酱汁的特色。郑雅岑喜欢吃,但没有特地鑽研过,听霍哥讲也觉得特别有滋味。最后剩甜点,霍明棠话题一转,跟他说:「雅岑,我想跟你一直走下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打算跟你分手。」
郑雅岑含着舀雪酪吃的汤匙,舔完嘴里的点心低头回说:「我没有要跟你分手啊。」
「我担心你出事,就让吴秘书跟着你。所以知道你去了机场。」
「唉。」郑雅岑蹙眉,怎么觉得这人干这种事他一点都不意外。他坦言道:「我本来是想乾脆飞出国清净一下。但是我什么都没带,到了那里觉得白跑一趟,乾脆去附近转一转。我不希望你担心,但你们还是操心了,对不起。」
「不必抱歉。你没事就好。徐女士的事我并不是刻意、也是我刻意隐瞒,但这是有原因的。」
「我、我知道啦。」郑雅岑慌忙点头要他打住。
「你知道?」
郑雅岑大口吃着雪酪,怕它化了,一双眼不安、紧张的瞅着对面男人,拿眼神示意:「你也快吃啊,它要融化了。不吃浪费。」
霍明棠无奈一笑,问:「给你吃?」
郑雅岑立刻亮了双眼,点头把盘子接收过来,开心的嗑了第二份点心。
霍明棠支手撑颊望着青年淡笑,眼里都是宠溺,他知道这傢伙像个孩子,有时特别没心没肺,但自己偏偏爱上了,乐意宠着。他知道就算这人不整型,光这个性也足够吸引他,但就因为整型走进演艺圈,所以他们才能相遇。
吃完点心,郑雅岑擦嘴,一双眼小心翼翼瞧着霍哥,他说:「你怎么这样看我?」
「你好看啊。」
郑雅岑噗哈,笑了声,跟他讲:「唉,我其实也想过,就算我失忆,但其他人都记得。只要我还混一天娱乐圈就还会再遇上这种事,总不能靠你和我大哥保护我一辈子。」
「我愿意保护你一辈子。」霍明棠语气淡柔而坚定的说。
郑雅岑被打断话,脸皮越来越热,压低嗓音说:「好啦我知道啦。你不要忽然这样。」
「这样是怎样?」
「不、不要忽然用这种语调讲这种话。」郑雅岑压低脑袋,眉头揪在一起,两隻耳朵红透了,大吐一口气,揉揉鼻子回想自己说到哪里,然后喝了口气泡水接着说:「我没有怪你们,虽然当下很气,但我是气我自己啦。你不用担心,我根本没想过分手这件事。」
霍明棠听见令他安心的话而愉快轻笑,端杯喝了口餐酒,他轻唤:「雅岑。」
「嗯?干嘛?」郑雅岑捏了捏耳朵还是很烫,希望自己没有明显失态。对方也没讲什么特别撩他的话,他告诉自己没什么好害羞的。冷静,冷静,先喝口水。
「你看见我们两个的塔位了吗?」
「噗。」郑雅岑拿餐巾压嘴角,装作若无其事,忽略其他客人投来的怪异目光。
「你话题跳太快了吧?」青年低声抗议。
霍明棠歉然微笑,仍在这话题上讲:「我觉得多买了一个,其实只买一个塔位就行了。」
「啊?」
「我不想跟你分开,如果死了也想跟你一起烧成灰。」
「……霍明棠,你,真的是……」青年深呼吸。
霍明棠有些不安的望着他,低声问:「吓到你了?」
「只有我能忍受你这种情话了吧。你真的假的啊?那谁先死怎么办?」
「不分前后,都放一起就好了。」
郑雅岑想像了下,表情古怪:「这样不会太挤吗?」
「不会啊。都合在一起了。挤才好,挤一点才舒服吧。」
霍明棠微瞇起眼睇他,眼神曖昧,郑雅岑觉得自己魂魄都要被勾走了。后者嚥了下口水小声提醒:「喂你不要不分场地发情啦!什么挤才舒服、你在讲什么啦。」
霍明棠一脸无辜:「是你自己想歪。」
吃完东西已近午后三点,两人又回车上。然而车子依然不是朝市区的方向行驶,而是朝山区走,这会儿连农田果园都少见,景色越发荒凉,人车也逐渐稀少,久久才看见有人开车上下山。
郑雅岑想到在餐厅里聊的东西,眼尾偷瞄男人,再想到车子后面放了一些工具,有绳子和帆布什么的,也有刀、铲等工具,他忍不住乱想,询问:「我们不回去吗?上山做什么?」
「明后天再回去。晚点你就知道了。」
「总不可能山上还有店家吧,我们才刚吃过午餐。呃,你应该不会是真的想死了跟我烧一起所以打算在深山老林里把我料理了吧?」
「哈哈哈哈。」霍明棠大笑,摇头调侃他说:「真佩服你天马行空的想像。我再怎样也还没嫌自己活够了。」
话虽如此,郑雅岑还是狐疑看着霍哥。夏日午后吃饱喝足,行进中的车里开着空调特别舒服,郑雅岑张大嘴打了个呵欠,舒舒服服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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