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优利卡,是优利卡的眼睛。
眼前旋然闪现出无数双翠绿清澈的眼睛,生气的,调皮的,都带着温和明朗的笑意凝视着她,有个声音在她心底嘶喊,但身体已经麻木,毫无知觉。她半分不能动弹,连话也说不出,只有被仪器撑开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淌出大颗泪水。刚刚毫无知觉地躺在她身边的那个人,竟然就是她苦苦思念了如此之久的优利卡,她们终于重逢,她却连她的容貌都无法再次看清。
为什么命运对待她总是这样地薄情,连偶尔的幸运都这样短暂,短暂到幸福的潮水散去之后就裸露出锋利的石滩,一旦摔上去,就会变得血淋淋的石滩。尖锐的手术刀刺入上眼睑的一瞬间,裴婴棠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疯狂地甩开头,刀锋刺破眼球,Cis骤然松开手,刀具叮当掉在地上,他退后半步,破口大骂起来,“给我按住这个疯子!”
旁边立刻走过来几个护士紧紧控制住她,有人拿来止血绷带,而裴婴棠只是更加用力地摇头,温热的血浸没了眼眶,是湿淋淋的鲜红色,像是……太阳的颜色。
是在翠池堡的最后一天里,她和优利卡躺在草坪上晒着太阳,用手遮住眼睛里指缝流泻的颜色;是爆炸后火光冲天的停车场外,霓虹灯映在优利卡焦急的脸庞上的颜色;是人潮散去,静谧的水族馆里,那人弯下腰给她佩戴上玫瑰胸针,指尖闪烁的颜色。
来不及了……她们的婚礼,她们的约定,都来不及了……
她惨笑起来,伸手从旁边夺下手术刀,用力向自己颈边割去,Cis匆忙打掉她的手,控制住这个一心寻死的疯子,厉声叫道,“弗莉雅!弗莉雅!拿镇定剂来!”
她又被扎了一针,手腕已经牢牢地锁在了手术台上,任凭她怎么挣扎都解不开了。Cis面色很不好,弗莉雅将用完的针头和安瓶都丢进弃置桶里,走过来轻声道,“顾三小姐想和您谈一谈,发来了一条通讯请求。”
Cis将手套脱下来扔掉,“告诉她,我只接受投降,而不是和谈。”
弗莉雅应声,等Cis走出去后就关上了门,脚步轻缓地走过来。
裴婴棠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她弯下腰,对眼球做了简单的止血处理,将一枚小小的石质印章和一张软盘轻轻别在裴婴棠的腰际,目光怜悯:
“西港口准备好了船只,这是钥匙,也是你的通行章。走出12海里,就可以脱离岛的控制,有人会来找你。”
轮子滚动的辘辘声里,裴婴棠被昏昏然地推离了手术室,进到了一个安静而阴冷的地方。片刻之后,地面震动起来,反复地晃动,很久之后才平静下来,同时外面响起沉闷的说话声,“把这个集装箱放在这里,等晚上船来了再过来抬走。”
又过了好一会儿,周围终于安静下来。裴婴棠挣扎着从担架上爬下来,弗莉雅给她注射的丙泊酚不足量,刚才这支也不是镇定剂,她现在有一只眼睛能看清东西。
她踉踉跄跄地推开集装箱的门走出去,灿烂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刺得她想要流泪。裴婴棠摸索着走出树丛,才看清楚这里是一处不太高的悬崖,就在实验楼旁边,以往都用于给来岛上的大型货轮装卸货物,悬崖下面就是西港口,孤零零地停泊着一艘小船。
是弗莉雅准备的。
弗莉雅在黑鹤岛上的时间超过大部分组织成员,悬崖码头下的小艇,是弗莉雅从上岛的第一个月起就给自己留好的退路。原本她应该自己乘上船离开,送出关键的情报。而现在她放弃了这条退路,冷静地走在实验楼里,思考稍后在Cis面前应当如何周旋。
旁边的研究员和她礼貌地点头致意,弗莉雅从逆向而来的人群中穿过去,心中默然计算,摩托艇离开总岛12海里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时,她在艇上的地图也标明了搜救线路。
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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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莉雅(Freesia),一般译为佛里姬娅,希腊神话中住在泉水里的精灵,因为爱恋纳西索斯,听到纳西索斯在泉水呼唤而误以为是呼唤自己。在纳西索斯死后伤心欲绝,化为香雪兰陪伴在纳西索斯死后变成的水仙花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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