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春狩,总计五日。
除了开头两日之外,后面三日对元观蕴而言,风平浪静。只听见那群贵胄子弟,除了每日不落的狩猎项目之外,今日打马球,明日比射箭,后日比书法。忙得每日不见踪影。
自然,所有项目的头彩,都由尹郎君倾情赞助,无一不是当世珍宝。
惹得贵女们都开始议论纷纷,畅想好奇,到后来,也不禁埋怨尹郎君不够君子,拿了这么多东西给那伙郎君,却将她们这群娘子,忘个一干二净。
任是她们做诗会、玩投壶,都不见尹郎君送些彩头过来。
不过,这似乎也只是小娘子间的玩笑话。
元观蕴的观察间,并没有人真正朝尹郎君处递话,讨要彩头。
五日一晃既过。
当春狩的队伍开拔,再次以迤逦绵长之态,穿行皇城,遥遥望见皇宫的时候,元观蕴意外的发现,芳林门处的一段城墙,竟在修缮。
芳林门是很接近元观蕴所住掖庭的一段皇宫宫门。
芳林门外,是一片禁苑,虽然不能说彻底出了皇宫,但禁苑的看守、巡逻,都不算严格,甚至会百姓在周围捡柴火回家。
最重要的是,芳林门的城墙下,通一条连接着皇宫与皇城的水渠。
这里原是放下一道水闸的,防止外人通过水渠,进出皇宫。
现在,在城墙的修缮中,元观蕴看得很清楚,那道城墙下的水闸,也被拉起来,放到一旁了。
狂喜一下子注入元观蕴的内心,叫他失态的掀起车帘,探出身来,牢牢盯着这一幕。
似乎有一道视线,自车队中,遥遥投射过来,时而有,时而无,就好像视线主人也在扭扭捏捏,时而想看,时而又不敢看。
可是这时候,喜悦激动的元观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满脑子竟是:
太好了,太好了!
还好我没有在春狩的时候逃跑。
否则,怎么能得到这个天降机会——带着黑娘逃跑的机会!
因此,当皇家车队进了皇宫,他回来掖庭中自己的小院后,便立刻把这一机会连同自己的计划,对黑娘和盘托出。
“我们从水路直接出宫!半夜里,从通过芳林门的那条水渠潜出,我们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抓紧学会闭起和游泳。只要学会这两样,我们就能逃出去。然后,黑娘——等出去了,我就恢复男身,我长大了,我可以做很多事情。我们会过得很好!”
元观蕴笃定道:
“比在这宫中,好过一百倍!”
当元观蕴一口气说完上面那一席话后。
黑娘看着面前将将长大的孩子,那一向没什么希望的双眼深处,似乎也闪烁出了一点微弱的光芒。只是,这光芒太过微小,不用风吹,已然熄灭。
元观蕴并不在意黑娘的沉默。
他按部就班进行逃离的准备。
先自掖庭的井中打回不少水来。先要自水渠逃脱,得先练闭气、游泳,而这两者,他都不会。
或许是有着“马上就能出去了”这个信念在支撑。
相较于始终只能憋气10息(50秒)左右的黑娘,元观蕴上手很快,短短几天之内,便将闭气的时间,从最初的14息(约1分10秒),练到30息(约2分30秒)。
当反复确认自己确实能够闭气30息后,元观蕴停止练习。
足够用了。
深夜里的水渠,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经过,他们在安全无人之时,可以用芦苇杆充当呼吸工具,只有在经过不能抬头换气的墙体阶段,才需要闭气游过。
他决定开始探路,并直接在水渠里学习游泳。
掖庭里,水渠行经的不远处,便是众艺台。
众艺台是很靠近皇帝所在宫殿太极宫的一个地方,也是皇帝闲暇时,观赏掖庭女子才艺的地方。
因而白日里,这里十分热闹,总是人流往来,川行不息。
可夜色下,不一样。
夜色会剥离许多虚浮的假象,将其下真实展露出来。
众艺台,不过是一个光秃秃冷寂的高台。
一如这座巍峨皇宫。
元观蕴来到了水渠旁边。
宫中连通宫外的水渠并不小,最宽、最深的地方,有十数米宽,五六米深,最窄、最浅的地方,也有三四米宽,两米多深。
不会游泳的人,若是于其中溺水,这深夜里,甚至唤不来救援的人。
可元观蕴没有迟疑。
他在水渠边,将身体活动开来,待到身体微微有了热意后,立刻下水。
从小长大现在,他从未接触过游泳,脑海中对“游泳”的唯一认知,还是数年之前,不知为何,宫中流行起了养狗儿。
她们还在太液池处,举办了狗儿的游泳比赛。
他远远看过几眼,看见那些狗儿将头仰在水面,四肢在水下摆动。
——也许,人的游泳方式,也和狗差不多吧。
身体甫一进入水中,水下便似有数双看不见的手掌,抓着他的双腿,要将他往下拉。
元观蕴此时的反应,就和所有不会水的人一样,选择奋力蹬去,并于水中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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