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苦还赌博!”
大家已经听腻了净苦的罪证。
但这
() 次(),似乎有点不一样。
之前泛泛而谈的净思(),这次说得很详细:
“净苦之前没有钱,是偷寺中的无尽藏去赌博的。无尽藏里管得严,但是有个弊端,就是每月下旬,都要开库藏擦拭铜钱,给铜钱上油。那净玄确实是个好和尚,不喝酒,不吃肉,但有个弱点,心里看猫比看人更重一点,每次听到猫的叫声,就定要去往猫叫的地方看看。净苦就是看准了净玄的这个弱点,每每用猫叫支开净玄,自己再从净玄的盘子里偷拿铜钱。因为拿得不多,很多次了都没有被发现。”
“但每次偷钱,每次赌输,赌输了之后又得继续偷钱,只能一次次这样行险。”
“后来就被我发现了。”
“正因为被我发现了,所以净苦就恨上了我,心里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一定要除掉我才甘心。”
说着说着,净思的面容表情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似乎又被牵引回了那段跟踪着净苦的日子,脸上一时愤恨不已,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仇人之肉;一时又露出阴郁怪诞的笑容,就像是抓到了仇人的把柄,正要用这把柄将仇人打下十八层地狱。
这一段内容,和前一段的胡言乱语确实很不一样。
弓典也重新专注起来。
只听净思继续说:
“正好……正好这时候,有贵人给了净苦一个任务,叫净苦在寺中放火,把我赶出来,成功之后,这贵人就给净苦好处。”
“我果然被他陷害,被他赶出来了。”
“等我出来以后,我跟踪净苦,发现他还是赌博,依然还是赌输,每次他进去都斗鸡,在斗鸡的翅膀上抹再多芥子面也没有用,反正越赌越输,又越输越赌,但他的钱从哪儿来的?一半是从珈蓝寺来的,他偷无尽藏!偷着偷着,越偷越大,还拿了□□混进去。”
这净思,说起这些来,竟说得无比详实。
就连元观蕴和尹问绮,都回忆起之前珈蓝寺前恶钱引发的风波。
“另一方面,自然是那贵人的报酬了。所以净苦一面赌博输钱,一面竟然还有钱在三才坊买房子!哼,陷害了我,这日子倒是越过越好了,不过现在,他的报应到了,他摊上大事了,他要被砍头了——!”
净思这样说完,面露得意。
“我可不能叫陷害我的人溜走,一想到被人陷害,我就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好,我心里烧得慌啊大人们,躲在珈蓝寺外,跟踪了他整整三个月,嘿,才看到了这么多肮脏的东西,可算把他从里到外看明白了,看出他是个什么货色了!”
“为何那三才坊的房子,便不能是净苦从无尽藏中偷出来的?里头就一定有贵人的事情?”尹问绮突然插嘴。
净思一愣。
但他的回答也很快:“大人,三才坊的房子不便宜,再怎么偷,也不能从无尽藏中偷这么多呀。”
“那也可以是他偷了钱后斗鸡赢来的。”尹问绮。
“他怎么可能会赢,”听到这话,净思顿时嗤之以鼻了,
() “他什么都不懂,他能赢个什么?()”
这么说,你很懂喽?()”
“我也并不懂得什么……”
“我觉得你倒是懂得很。”尹问绮却笑道,“刚刚见了我们,第一反应就是抱着鸡笼里最雄壮的一只鸡逃跑。”
大家听得一愣,不明白这句话有什么意思。
最初净苦的惊慌失措,他们都见到了。
但是一个普通百姓见到了这么多贵人来,惊慌失措,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只有元观蕴明白。
他说:“将那只鸡带过来。”
净思眸光顿时闪烁起来,看向了屋子外头,这时候,虽然不明所以,但很好的执行了公主命令的大理寺官兵,也准确地找到了那只鸡,带了过来。
这还真是只如尹问绮所说的雄壮的鸡。
不止雄壮,还挺凶。
在这官兵怀中扑腾得厉害,鸡毛都飞下了好几根,竟还想要啄咬那抓住自己的人。
不过人都逃不了,何况一只鸡。
这只雄鸡被送到尹问绮面前,尹问绮不着急看它,而是先望望元观蕴。
别人都觉得他浪荡纨绔,唯有公主,在意他的每一句话。
公主越相信他,他就越不能让公主失望!
这亲密的一眼过后,尹问绮伸出一根手指,沾了沾雄鸡的翅膀,再放进嘴里舔舔,随后脸颊顿时皱起,当即成了个圆滚滚的白包子。
这一下,大家都醒悟过来了。
只见弓典迅速上前一步,和尹问绮一样,抹了雄鸡翅膀,再放进嘴里,随后,脸色真正阴沉下去:
“好,芥子面,你玩斗鸡啊!”
时下斗鸡流行,赌坊里也盛行斗鸡。
富的给斗鸡爪子上装金属套,穷的也有办法,将辛辣的芥子面抹到斗鸡翅膀上,如斯互斗之下,十分刺激,惠帝时期,还有人曾以善斗鸡而封官。
“净苦真的去斗鸡?”元观蕴此时开口,他注视着净思,“你前面对净苦的行踪含含糊糊,连他见了几个女人,女人是高矮胖瘦都分不清。却对净苦偷钱与进赌坊说得清楚分明。怎么,你跟踪净苦只跟踪到他偷钱、进赌坊斗鸡?”
“还是,所谓的偷钱赌博,都不是净苦所为,而是你所为?”
“一场大火,你被逐出珈蓝寺,净苦却受到了嘉奖,你怀恨这个与你同住一室的师兄弟,所以,以自己的罪状,编造了许多谎话,张冠李戴于净苦头上,污蔑净苦。”
“公主错了!”这人惊慌之下,暴露了自己的天性,竟敢冲元观蕴大喊大叫起来,“净苦就是那样的人,我与他同寝室,我如何不知道他的为人?我又亲眼看见了这么多——”
“是吗?”弓典狞笑起来,“至此还敢嘴硬,还敢说公主错了?我看你这贼子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说罢,他也不用旁人,自己上前,如同拎一只小鸡那样,将净思从地上拎起半个身子,又将他右手抓出,其余四指不理,独将
() 小指按在桌面上,再抽出腰间佩剑,对准那小指头,狠狠落下。
寒光凛冽。
剧痛透骨。
这一刻,净思无从抵抗,惨叫起来:“公主,不是公主错了,是我错了,可我没有撒谎——”
净思因疼痛而模糊的视线之中,弓典的剑再抬了起来,他的又一只手指,也被掰上了桌。
他一时魂飞魄散,已无力抵抗,胡言乱语中,也脱口说出一直藏着的秘密:
“我撒谎了,我撒谎了,赌博的不是净苦,是我,是我!没有,没有,我真的没有说谎,净苦背后有人,净苦用驿站寄信!”
此言一出,弓典的剑,定在半空中。
驿站寄信的重量,大家都知道,别的不说,就看连原本事不关己地站在元观蕴身后的怀樱,都露出了倾听的模样。
驿站分公驿和私驿,公驿自然是官府驿站,寄朝廷官员、是军机大事的信。
但私驿也并非就是寄平民百姓的信件了,所谓“私驿”,乃是世家豪族凭借自己的雄厚资源,建立起来的驿站,也多只给自己人所用。
时下普通士子寄信,根本无法用上驿站,而是托付朋友梢信。
士子尚且如此,遑论普通百姓了。
净苦身为一介普通沙弥,能够用驿站寄信,既意味着,净苦背后确实站着一位大官。
而净苦这样的沙弥,为何能与大官联系在一起?
显然,他为这位大官做了件不一般的事情,才能拿到这一特权。
一条原本隐隐绰绰、断断续续的线索,通过眼前这个从早报仇到晚、嘴里没几句实话的小人,竟头尾串联了起来!
净苦背后确实有古怪,但为什么这小人一开始不说实话?明明他那么仇恨净苦。
弓典再低头看着抱着手指哀嚎的净思,明白了他的想法:
“此时此刻,竟妄想讨价还价,把这消息拿来卖钱?”
说罢,他放开了净思,净思哀嚎不止,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而他不耐烦地用脚踢了踢人:“别嚷了,剑没有开锋,没把你手指剁了,公主面前,岂能见你这脏血?”
接着弓典立刻转向元观蕴,事情查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按捺不住了。
甚至在想:
现在,是不是只要再找到净苦,拷问出他背后的“大官”——
这捅破天的大案,就要在公主主导,他的辅理之下,宣告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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