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快到广州时,椭圆形的窗子外乌云密布,天光昏暗,一道蓝亮的闪电劈裂云层。机舱的地板开始颤动,后排的幼儿吓得嚎啕大哭。
向晗却自私地想,发生空难就好了。
她死了就能永远摆脱原生家庭。上飞机前,向伟华在微信上给她发了大段的文字。大意是批评向晗自私,父母含辛茹苦养她长大,她过年回家没有任何表示,只会坐享其成。他说他年纪大,身体有慢性病,退休在外面打工,都是为了向晗。还对向晗寄予厚望,说她可以边工作边备考,趁着年轻提升学历,光耀门楣。
她也知道她色厉内荏,为旁人的事能站出来鸣不平,轮到自己身上,反击的话都想不出。也许向晗潜意识里,她依然是那个全盘仰仗父母的小孩,成天对向伟华的砸门提心吊胆。
她也只是默默地忍受着。
她删除向伟华的微信。
事情当然并未如向晗所愿,仅仅是雷暴影响飞机落地。她到酒店时淋得像只落汤鸡。审计组按照规定的时间,第二天下榻酒店。梓玥是广东人,带回家人煲的木薯糖水,一进房间便嚷着让她尝尝。她捧着保温桶,向晗捏瓷勺一匙匙舀着喝,不时喂梓玥一口。
梓玥见她人闷闷的,便喊同事们到她们房间玩狼人杀。玩了两局,大家又是甩锅,又是开玩笑。向晗枕着梓玥的大腿哈哈笑。
虽然审计干着累,但是回审计叁组比回家温暖多了。没有勾心斗角,陈姐指点她,梓玥陪伴她。也只有借助这种连轴转的工作方式,向晗才能暂时忘却那些痛苦。
大屏幕上更换PPT,季绍明上台讲解今年兴安的技术优化成果。每家企业只有五分钟演讲时间,他讲得深入浅出,重点围绕机床结构的突破性改造,举了不少生动的例子,听得台下意犹未尽。提问环节,公司代表们提出的技术问题,他也对答如流。
厂里的同事都在过年,机床展会必须有技术骨干撑场。季绍明临时被任命,来广州的飞机上还在赶PPT。上午的开幕典礼结束,参展人员留在宴会厅里交换名片,这是交流行业内情、网罗人才的好机会。
他一时脱不开身,发消息给向晗,将原定的见面时间推后半小时。兄弟企业的工程师,以前观摩学习常碰面,听说他在兴安的情况,都问他跳不跳槽。青年才俊,别被耽误事业。
季绍明婉拒。他和同去的同事打声招呼,他先回酒店休息。过年工作的苦差事,都是些小年轻负责,知道他昨天加班,连忙说下午也不用来,他们盯着展台。
出展馆门,走到路口,向晗传来消息。
向晗:「你抬头。」
她楚楚地立在斑马线对面。穿一身职业装,水蓝色的衬衫配包臀裙,黑丝袜,高跟鞋,前凸后翘。那一头波浪卷发,是她的招魂幡。有风经过,发丝摇曳,她随手理理头发。季绍明周围的男女路人们,统一对她致以注目礼。
他喜欢他们的目光。她那么美丽,就应该像这样,受所有人瞩目。
向晗的眼神和他交织,笑得明媚动人。她等了一段时间,本来有些焦躁,看见他像有股清泉流进心间,心情莫名开朗。
红灯结束,她欲迈步。
季绍明:「别过来,有熟人。」
她隔着车道,在马路的另一边跟着他走。街边初绽的洋紫荆树,接连不断,像道粉红色烟带悬在头顶上方。春风拂面,他们用余光丈量对方,保持步速一致。就这么笔直地走着,穿梭在高楼大厦下。两人好像一路从冰封千里走到了春暖花开。
季绍明后一步到的酒店,走马灯似的旋转门后站着向晗。他进门,向晗踌躇在水晶灯下。
向晗:「这里有熟人吗?」
季绍明:「没有。」
行政最后才确定他来,原定的酒店满房了,单独在这家给他定的商务标间。他加钱升大床房。
向晗笑盈盈地来揽他的腰,季绍明对她的亲密举动措手不及,手不知往哪里放。他们进电梯,站到最后。向晗一手环他的腰,脸贴胸口,依偎在他怀里刷手机。季绍明不大自在,他观察轿厢内其他住客的神情。人们并未留意他们,各自交谈着,只当他们是寻常情侣。
季绍明舒口气,下巴蹭蹭她的发顶,内心深陷满足。
进房间他就不撒手了。搂着她插房卡,搂着她到长沙发坐下。他脱西服,扯松领带,让她坐在腿上。向晗点点他的膝盖,摇头。
他笑:“哪有这么矜贵?”
向晗依言侧坐下,头垂在他颈间,季绍明捏她的手,耳鬓厮磨着。
“亲我。”他说。
向晗按着他的肩膀,乖乖地吻上。
他很喜欢她的吻。第一晚他沦陷得如此之快,就在于她的吻。季绍明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被人珍惜的感觉。向晗那晚吻他时过急,磕得他上颚麻痛,她便道歉地一下又一下吮他的上唇,含着抿。
他的头左右扭动,抗拒得激烈。向晗就手顺着脑袋,从头顶到后脑勺,像是爱抚一件宝贝。头皮连着脊背麻酥酥的,那一刻她的瞳仁只倒映着他。有生之年,他竟然能被再度疼惜,季绍明失守前慨叹道。
向晗的舌尖在他的舌尖画圈,他发出一声闷哼。她退出,伸出粉舌,检验教学成果。她念季绍明是初学者,在口腔里施展不开。
他们的舌头交迭,一会儿他在上,一会儿她在上,乐此不疲。季绍明玩够了,舌头往她嘴里送。他没有招数,吻得极深,舌尖钻她的喉咙口。
向晗的唇被他亲得水润润,浑身香喷喷的,没骨头似地靠着他。温香软玉,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季绍明亲她的眼皮子,问:“想不想我?”
我想你。
她的眼睛忽闪忽闪,无辜却伤人。她只想他的身体。向晗的头埋进他怀里,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这般乖巧地赖着他,他的心就像冰激凌一样化了。他看得出她今天很开心,在江边忧愁的她化作一团虚影,季绍明想问初四晚上怎么回事,他又担心越线惹她不快。
不过只要她在他怀里,他就尽力让她一直开心。
他横抱她到床上,一手卸一只高跟鞋。手掌包裹脚丫,黑丝下拇指和脚后跟的足肉泛红,那是被高跟鞋磨得。他由下至上地抚摸腿,享受丝袜的特别触感,手在大腿内外摩挲。
向晗问:“你喜欢?”
他越摸,笑得越色, “好看。”
“……”
她在安州时,因为时不时和他亲密,每天早上起床后,会快速检查一遍身体。除了日常的洗护,她每晚都刮毛,抹磨砂膏,涂身体乳,涂护发精油,敷面膜,敷唇膜。包里随时携带漱口水,饭后使用,保持口气清新。去他房间前,还要猛喷一阵咬牙买的奢侈品香水。
简直像一块十八道工艺腌渍入味的肉!
也不见他说半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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