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晗回神,苦笑下,抿一口酒。
菜肴上至过半,季绍明和身旁的企业代表加起微信,向晗那边在摇骰子喝酒。只听骰子相碰的唰拉拉声后,向晗稍高些音量说:“我来我来,小朋友不会喝酒。”
“那你可替不了了。我本来就没打算罚她喝酒。”客户转向阿雪,说:“真心话大冒险,小曾谈过几个男朋友啊?”
这就是季绍明听到的最后一句了,他和左右的人热聊制造业转型,讨论一阵,才觉察到对面窃窃私语好一会儿了。余光里向晗抓着杯子娇笑,隐约听见她对客户说什么只有初恋一任,又对阿雪说寒暑假同居了,和结婚没有差别,他竖起耳朵听:
“喜欢……喜欢他义无反顾,不计后果,随性恣意啊。”
“当然是很不好,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后来的人还不如他!”
季绍明正视她,向晗假意不知,两臂撑着身后的榻榻米,拱着身子,带点微醺的散漫,偏头听客户的情史,点评道:“王总耍滑头啊,我替阿雪答的是肺腑之言,真爱都拿出来说了。”
阿雪感受到季绍明的炙热目光,对向晗说:“季厂也想玩。”
向晗一搭眼,季绍明食指按劈了一根牙签,她摇摇骰盅说:“季厂多正派,季厂才不玩。”
游戏不停,时赢时输,向晗喝空一排的酒杯,又被灌了啤酒,季绍明不想管她了,端坐作壁上观,快叫她的此生真爱显灵啊。
“铃啷——铃啷——”
手摇铜铃声逐渐靠近包厢,向晗一骨碌爬起,趔趔趄趄跑到门边,配合外边拉纸门。主灯霎时暗下,艺伎打纸伞,踏小碎步进屋,穿大红织锦的和服,走到房间尽头方缓缓收拢伞,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抬起扑的雪白的脸。一束射灯亮在她头顶,使空气里纤尘毕现,平添了梦幻的色彩,
向晗瘦杆杆的,杵在门边的衣架旁,也像根竿子。脸是滚烫的,心和泵出来的血都是冰凉的,她看着艺伎和歌而舞,纤手慢指,想起往日订餐前,她见过她白净稚气的脸,艺伎只表演才艺,不用陪酒作乐,她呢。
描金的屏风上画了一只欲振翅的蝴蝶,向晗伸长脖子,目光掠过艺伎的衣摆,落在她身后的屏风。以色侍人,一天可以,一年也可以,升过业务经理,还有高级业务经理,合伙人,她要这样做一辈子吗。
向晗突然无比想念她的心理咨询师,还有她那张给她归属感的椅子。世界上看上去有那么多条路供她选择,四通八达,可她能走到底的竟然没有。举目望去,黑暗里两排朝向光亮的后脑勺,她能想到他们像玻璃球冰滑的眼珠,怎样转动着赏玩台上的美丽,因为她也常是被品玩的对象。
手臂交叉在胸前,双手搓胳膊取暖,沁入骨血的冷,像骑车时的寒风持续性吹到现在。她抱紧自己,想萎缩成一团屈在角落,季绍明忽然回头看她,那是什么意思,她看不懂。灯光点映在他的眼睛里,温情脉脉的眼神,这个房间里她唯一能寻找到的热源,已经和她无关了。
十分钟的歌舞结束,向晗摁亮灯,艺伎鞠躬退场赶赴其他房间,客户们大呼不过瘾。向晗走回座位,刚要坐下,以王总为首的客户起哄要她表演一个。她早有准备,类似的桥段在这间日料店反复上演过。向晗拿上艺伎耍弄过的折扇,跪坐在她刚刚站立的地方。大学时看电影,学着戏里扔扇子,当然没有演员专业,向晗展开折扇说。
季绍明幽深地凝望她,向晗收颔咬唇同他对视,不服输的劲儿,转瞬高高地扬起头,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转手腕正要抛起扇子时。王总抽出水瓶里盛开的桔梗花,劝言向晗应该学刚才的艺伎,簪上朵花向大家表演,那才够风味。
向晗面色僵硬,犹疑着要不要接过时,阿雪伸出一只手将花投向墙角,水红的一抹影子。她拍案指王总喊:“你作践人!”
王总借酒大闹,要成颂管管他的人,阿雪乱拳打死老师傅,不依不饶指责他。场面混乱,季绍明走过去,一把提溜起向晗,向晗不要他碰,打走他的手。他含愠盯着她到两人之间劝架,闭上眼,按按太阳穴,平复情绪后,去是非中心挡在向晗前说中间话。
当晚闹到凌晨三点,众人方回各自住处。第二天早起,他去酒店大堂吃自助早餐,端盘子夹面包时,看见落地窗外的向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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