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砖偷工减料地铺设天空,做一张漏金光的网,好让地上无处可去的生物们见见光的样子。金蝉的第一声叫嚣唤醒人们对整个炎夏的记忆,裴轻舟却是第一次对炎夏有了认识。
一周的时间,似浮云掠影,无声无息。
陈暮江把她几年未用的自行车找出,给裴轻舟做了出行工具。裴轻舟骑着它飞遍江北的大街小巷,在最繁华的街角买雪糕,最寂寥的花店买束花,停在公园听大爷们为悔棋争论,让落日追着她的黑发满城乱跑。她不惧日光,她拥抱太阳,拥抱炎夏热浪里的一切。
车轮最后一次从艺安工作室驶出。
这是裴轻舟新的开始。
新潮影视写字楼。
人齐了。陈暮江、安桔、郭志,还有很多工作人员,包括上次取笑她的人,被洒咖啡的男人站得尤其靠前。
试戏间还在准备。
裴轻舟自从进了试戏间就一直左右张望,陈暮江注意到后,从评委席走过来。
“别紧张,想想昨晚我对你说的话。”陈暮江嘱咐看起来心神不宁的裴轻舟。
昨晚陈暮江对她说过:“尽力去做,一切有我。”
安青这时进来了,他是最后一个到的,摆着架子。
裴轻舟看见了他,挺拔的个子配一身白色西服,引了很多工作人员的尖叫声。
“安青啊!!!”
“是安青哎!!”
陈暮江静静地旁观一切,安青淡然瞥过裴轻舟,裴轻舟默默收下,两人暗中摩拳擦掌了一番。
陈暮江抱臂对裴轻舟自信地说:“只要你过了今天这关,安青会心服口服的。”
“真的吗?”裴轻舟看到安青落座后,注意力放回陈暮江身上,才发现她今天别了枚胸针。
是两只抱在一起的小兔子。
别在浅灰色西服上,沉稳中平添几分可爱,让她想起陈暮江手上的美甲,低着头发出浅浅的笑声。
“信我。”看她整个人飘飘忽忽,也不听自己说话,陈暮江一时没忍住,弹了下裴轻舟脑门,“专心点。”
怕引人来看,裴轻舟吃痛地小声嘀咕:“疼…”
没想到陈暮江也会有调皮的时候。
两人在一起生活的一周多里,裴轻舟没怎么听到过陈暮江开玩笑,多数情况下都是正经脸地讲戏。
陈暮江一笑不笑地转身离开,像砸破窗户就走的皮小孩。
裴轻舟摸着脑袋上麻麻的地方,目送她回到评委席。仅一瞬的麻痛,好似传递到了指尖,让她挪不开手。
试戏的过程十分顺利。安青从她的准备中看出来她的用心,没有刁难她;郭志也露出诧异的表情,除了觉得台词还可以再努努力外,其他地方都很满意。
就这么过关了?
裴轻舟站在饮品店的队列外,还在想刚刚试戏那紧张的几分钟,一场白日梦就这么成真了。
“走吧。”陈暮江递给裴轻舟一杯果汁,给自己留杯冰咖啡。
是橙汁,她最喜欢的。
裴轻舟喜欢甜的,陈暮江喜欢苦的。
“好甜——!”裴轻舟猛吸了一大口,腮帮子鼓起来再变瘪,像条河豚。
冰咖啡紧跟漫进陈暮江嘴里,咖啡独有焦香和苦味填充她的口腔,在看到裴轻舟笑起来的时,她尝到了本没有的甜。
或许,下次可以试试橙汁。
“晚上可以去外面吃,想吃什么?”陈暮江随口问她。
相处一周多,两人饮食上区别还挺大的。
陈暮江喜欢面食,裴轻舟喜欢米饭;
陈暮江喜欢清淡,裴轻舟喜欢麻辣;
陈暮江喜欢白开水,裴轻舟喜欢冰啤酒;
陈暮江喜欢溏心蛋,裴轻舟喜欢全熟蛋;
……
虽然区别大,但掌勺的多半是陈暮江,裴轻舟寄人篱下,哪敢多说。多说一句,陈暮江就会拿她的欠条威胁她。
听到可以不用再吃陈暮江做的饭,裴轻舟开心得飞起,直接原地转圈。
陈暮江上手夺了她的橙汁:“就这么不想吃我做的饭啊!?”
“那…倒也…不是…”说着,裴轻舟伸手去够那杯橙汁。
抢夺间,裴轻舟勾上了陈暮江的脖子,那枚“两只兔子抱在一起”的胸针被二人挤在中间,橙汁悬空着,她们手迭在一起托住它。
凉凉的。裴轻舟辨不清是陈暮江手传递过来的温度,还是橙汁未散去的温度,马上奶声奶气地说:“怎么?陈大编剧是想占人便宜?”
很浓的洗发水味,陈暮江视线从两侧聚焦,空中的微尘被日光照出形,快速地浮动着,一张明艳的脸庞倒影在她眼中。
松手。撤一步。拉开距离。橙汁被归还。
“明明是你手先放我手上,怎么是我占你便宜?”陈暮江快步走出,手里的咖啡顿时下了半杯,为她解着某种热。
“等等我啊——陈暮江——!”
-
江边。
对岸灯光挤满的高楼,像无数棵星星树,参差不齐地从那片土地里长出来,倒影在江面上,染出一种波光粼粼的蓝色。渡轮呜呜呜地缓慢驶过,和在岸上俯视的人打起招呼。
“陈暮江!快看,有渡轮哎!”裴轻舟双手扶在栏杆上,开心地指给坐着的她看。
渡轮只挑好天气出门,这点和讨厌雨天的陈暮江很像。
陈暮江淡淡地瞥一眼,她不稀奇,她从小就见过很多别人见不到的东西。可裴轻舟不一样,她的童年什么都没有,所以她无比惊奇,像窥视到了上帝未曾示人的脚,那样雀跃。
“想坐的话,下次可以带你去坐。”
“真的吗?”
她口吻十分随意,裴轻舟却格外认真,让陈暮江一瞬觉得是自己承诺地不够诚心。
顿了顿,又换上郑重的口吻:“真的。”
一排路灯下,长石凳上零散坐着人,陈暮江守着一袋肯德基,还有趴在栏杆上吹晚风的裴轻舟。
想不通。
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吃快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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