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对面。
谢音楼乍然听到这话,指间的勺子都差点滑落到碗里,动作有点大,纤白的腕间芙蓉玉镯坠着一对铃铛轻摇出细碎的声音。
“小鲤儿还说什么?”
谢忱时正巧没处炫耀:“她说我少年时,在她整个世界里散着热烈的光是最耀眼那个,还说想努力攒小金库,花钱置办个全世界最豪华的宅院,装修成像一座私人博物馆,就拿来收藏我一个人,哦,这漂亮小鱼,从小就用拿百宝箱攒宝石的癖好,没想到是这么惦记我的啊。”
谢音楼怎么越听,越琢磨着跟谢忱时平日里疯批的形象有点背道而驰。
她抬眼,恰好跟母亲略困惑的视线对上两秒。
这时。
傅容与淡声道:“坠入爱河的少女往往看待心上人,是有一定偏差的。”
谢音楼恍然顿悟:“好像是这回事。”
谢忱时说着,又将西装内衬的情书拿了出来,显摆的心态已经逐渐不受控:“等吃完早餐,姐夫,你陪我出门一趟,我要把小鲤儿最纯粹又热烈的爱意裱起来,就挂在——”
他锋利的眼尾一扫,注视着华丽客厅正中央墙壁的全家福上。
音节尚未落下。
刚想说,挂在全家福之上,让前来谢家登门拜访的人都能有幸一睹时。
楼梯处,传来了一阵格外沉的脚步声。
谢忱岸连身整洁的西装都没换,长指紧紧握着史迪仔玩偶,径直地大步走下来。
没等众人有所反应。
已经走到谢忱时的身旁,将他手上的情书直接抽走。
“爸!”
寂静的餐厅内,又听到谢忱时怒极的咆哮着,声声控诉:“您看,谢忱岸要毁证据!”
下一秒。
谢忱岸将情书像是对待易碎品般珍贵无比折好,面无表情地将他从椅子踹了下来。
似乎不够泄恨。
出门之前,又补了一脚。
“妈,你看他!”
谢忱时又去叫母亲评评理,还未暴起反击回去。
谢忱岸料峭挺拔的黑色身形,逆着外头的日光,不疾不徐朝敞开的大门走去。
恰好跟管家擦肩而过。
“夫人,家主,贺家那边给回音了——”
顷刻间,风雪和喧闹声都同时被按下了暂停间。
“婚事不改,未婚夫也不变。”
“她还当面承认了,暗恋整整十年的人是大公子。”
一个小时前。
贺南枝由于白日帮母亲应对登门拜访的一群贵妇们,累倦到九点多就熄灯睡觉了,迷迷糊糊间,半透纱的床幔被掀起,她让女管家给温柔地扶了起来。
随即,就是一句话把睡意都给震惊跑了。
“谢家那边来人了,问你要不要换个未婚夫。”
贺南枝盛满朦胧水色的眼眸眨了眨,甚至都在想:
谢忱岸这个狗男人!
把她关了几日的账都没算呢,他倒是气性也太大了点?
等她手忙脚乱的穿好衣裙,从屋里,一路跑到待客的客厅时,下意识地,脚步放轻了几分,透过半扇玻璃屏风,隐约看到父亲贺睢沉一身高级的黑底刺绣长袍就坐在主位之上。
在场的,还有贺斯梵也来了。
谢家那边派来的管家将话转达了一遍,天生懂得察言观色,就算提起情书这事,都是提早就得了自家主母的吩咐,将过错都往谢家双生子身上引。
是谢忱岸,把那封情书给藏了起来。
四周气氛,陡然静到落针可闻。
贺睢沉端起一盏热茶,抿了半口,高挺的鼻梁戴上了副金丝边眼镜,看人时,温温淡淡的,不过久居族长这个高位,又且是能没半点威严:“你的意思是,我女儿给谢家小的那个写了一封情书告白,后而,被忱岸藏了起来?”
管家态度恭敬:“是有此事,小公子当众把情书给了家主和夫人看了,绝无作假嫌疑。”
贺斯梵在旁冷笑:“鬼扯。”
眼见自家侄子要不留情面数落起谢家双生子,顾青雾轻咳了声,随即,眼尾余光早就扫到了躲在屏风旁边一直不敢出来的纤弱身影。
贺南枝侧颜像是细琢而成,落在清冷光线下格外好看。
只是这会儿,透着几许茫然。
听墙角半天,将父母和哥哥的视线扫过来,又把脑袋瓜心虚地缩了回去。
“小鲤儿。”贺睢沉唤她。
见在场的人都在等她个答复,贺南枝白净的指尖扒拉着屏风半响,才一点点地踩着地毯出来。
管家这时倒是沉默下来,也不催促什么。
毕竟终身大事,换未婚夫又不是换一件衣服,不顺心了,就能随手扔了。
贺睢沉察觉到女儿白生生的脸蛋儿有点怕,薄唇的语调温润几分:“来爸爸这。”
贺南枝起床的急,一头乌发略显凌乱,几根还贴在额间。
她扑到父亲怀里,闻着熟悉又温暖的檀香气息,眨眨水色的眼眸:“我、我好像闯祸了。”
一开始她还对谢家说什么给谢忱时写情书感到无比震惊又茫然。
仔细回想下。
特别是管家说,情书最后写下的是谢忱时名字后。
贺南枝就跟被强行重温了当时场景,猛地意识到——
要完了。
贺睢沉从容不迫地提醒她:“慢慢说。”
贺南枝此刻心绪是乱的,有点儿无语轮次,随即无辜又安安静静地,看向了一旁贺斯梵。
被她盯得莫名其妙。
贺斯梵端起茶杯的骨骼分明长指僵了下,皱起淡漠的眉骨:“别告诉我,你接下来打算说我童年时期有自闭症,可能还有梦游症,趁着你不在房间,闲着没事把情书内容篡改了?”
贺南枝摇晃脑袋。
下秒。
她红唇颤颤着,突然提起一件童年往事:“以前谢忱时隔二差五被罚抄写家规,写检讨书——包括写作业,都是拿钱收买我代笔的。”
“所以他给你那点钱,让你写情书都不忘感恩戴德写上他一笔?”
贺斯梵明晃晃的讽刺之言落地。
只见贺南枝想了会儿,侧颜略白,都不敢抬头看众人复杂的神情。
“我写到结尾的时候,好像是你突然推门吓唬了我一跳,叫我下楼陪你去参加五叔公的寿宴,说晚一秒就要拧掉我的小脑袋瓜。”
贺南枝低声说着,晶莹剔透的泪水忽而从眼尾砸落下来,瞬间就破防似的,哭得破音:“我第一次写情书,就很紧张,你还威胁我,我,我一急……好像就习惯在尾句签下谢忱时的名字了。”
她没细看。
就着急忙慌的在信封上烙了白蜡,又亲手递给了谢忱岸。
贺南枝如今迟钝地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抬起泪脸,指尖用力地扯着贺睢沉的衣袖:“爸爸,我暗恋了谢忱岸整整十年,不要换未婚夫,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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