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爬上了树梢,月光爬上了何张扬的床。他躺在床上想啊想,睡不着,索性起身坐到桌前。明明该窃喜她在该胆大时胆大,该装傻时装傻。但得到太简单,就意味着很容易失去。一切从炮友开始,实操起来,他心如乱麻。
何张扬早就知道了。但是听她说有人曾要求和她睡觉时,他方才明白。他和他哥不一样。他的喜欢就是从内到外地希望她属于他,包括她无形的疤。
翻到用来画细胞模型的小册子的最新一页,他像是在写一封忏悔书一样如是写道,提前学习和她做爱的方法让她舒服?不,我宁可接受上帝给予我的心灵惩罚。
琅城的夏天并不美好。可在十五岁的暑假里,我在那儿第一次见到她。
张莉升职之喜,也是她不知道第几次和何玉华吵架。她可以做她的漂亮太太,精明能干的女强人洒脱不强求,把衣服塞满行李箱去好好学习进修,可她为什么非要把刚放暑假的我也加入她的放逐计划?
来接我的人只有我的哥哥张何尘。他那会儿就坐在轿车驾驶座,兴冲冲地朝我按喇叭。我们家两兄弟,他跟张莉姓,我跟何玉华姓。楚河汉界般预言阵营。他刚满十八岁,而我也懒得犯蠢问他拿到驾照了吗。他虽然除了学习以外的事情都能做,喝酒泡吧又打架,但任何难题都难不倒张莉,比如她想方设法动用关系把张何尘调到升学率可观的琅城,为的可不是让他一晚上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那个女人,我根本就不想承认她是我妈。
这座城很小。他带我兜兜绕绕,开向我们在山坡的房子。一路他兴致很高,不断向我介绍,这是人民广场,这是市民中心,这是中心大街,这里是他读书的地方。
开到主城区,张何尘的车速不减。
还好有红绿灯拦他。斑马线上让行,又走过一群补课的新高三生。他某根筋搭错,毫无征兆地按鸣笛。
我在心里骂张何尘想死不要带着我一起死。但是放到台面上,我只是拉紧安全带,问他,“我不知道红灯在这里的习惯是按喇叭。”
拜托,这个世界上能不能有人治治张何尘此类人。把别人的忍让当做包容,把自己的愚蠢当做善良,把讽刺当夸奖。
我正这样想着,前面走过的一个束高马尾的女学生竟转头过来,朝我们大拇指朝下——那个鄙视的手势相当文雅,但配上她的表情就相当有神来之笔——那表情是在说那有怎样吗。我被逗笑了。
此人自来卷,连发丝都在风中翘着,和美不沾边,但让我很容易对照倪妮在某部电影里抽烟的神韵,有段时间我偷看电影,疯狂对她着迷。
她活灵活现地出现在我面前,带着夏天湿糊糊的水汽,带着柏油路烤焦混合车上喷洒的香水味道,带着我的心烦意乱。
我很想触摸她的脸,寻找她收着情绪的内心。那可以抵过多少个张莉歇斯底里的夜晚,抵过她和何玉华在房间操弄着泄露叫床与喘息后还要继续的争吵,抵过多少张何尘人头猪脑的荒唐事。
对,我向往她。那才是我第一眼就记在心里的她。
但所有的震惊不及那时,我听见我那混账哥哥说,“看到没有,我新同学乔臻。下床就翻脸不认人的小婊子,很耐操,很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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