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只要先稳下江雪禾就好。
江雪禾却像是听进了他的话,抬眸对他颔首,脾气甚好,慢条斯理:“你说的是。”
……虽然他一个字都不信。
这对兄弟你来我往谈论半天,表面氛围当真不错。
白鹿野见好就收,不再提此桩事,而是伸长脖颈:“这么久了,小婴还没起床吗?”
江雪禾看眼天色。
白鹿野奇怪他看天做什么——小婴有没有起床,他难道还不知道吗?
江雪禾沉思一下,回答:“大约还没起吧。”
白鹿野板起脸:“哪有修士这么犯懒的?天色正好,该叫她起床修行。”
江雪禾反问:“你怎么不叫?”
白鹿野气笑:“我叫就我叫——我又不是时时刻刻怕惹火她。”
他心浮气躁,走到木门前敲门,硬着头皮:“小婴,天色已经不早了,你不好睡懒觉,被旁人笑话的……小婴……”
江雪禾坐在凉亭下,慢吞吞地斟茶。
凉风徐徐,茶香袅袅。
白鹿野站在门外哄半天,身后忽传来少女困顿的疑惑声音:“二师兄在干什么啊?”
白鹿野后背僵住。
他缓缓回头,看到缇婴走进院子,非常自然地提裙跳阶,走到凉亭下找江雪禾。
江雪禾递了杯茶给她,她漱口后,清醒一会儿,脸色好看很多,偏头观察起白鹿野。
缇婴黑眸与白鹿野对上。
白鹿野:“……!”
缇婴:“……?”
白鹿野咬牙切齿:“江、雪、禾!”
江雪禾偏脸看他,微微笑:“没大没小,叫‘师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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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禾微笑:“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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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貘珠一事,至此已没什么疑问。
江雪禾询问缇婴,确定比起梦貘珠,她对淬灵池更感兴趣,二人便决定与南鸢交换。
只是缇婴应了后,却抱膝坐于他身畔,闷闷叹了口气。
江雪禾侧头看她:“怎么了?舍不得?梦貘珠暂时还是交给我们的。”
缇婴:“不是……”
她踟蹰片刻后,扭头看他,问得犹豫:“师兄,你会用梦貘珠,去看我们以前的事吗?”
江雪禾一时没懂。
缇婴:“比如除了千年前的缘分,中间还会有很多世。你想看吗?”
江雪禾并不感兴趣。
他只关心此时的小婴,前尘恩怨落不到实处,总归是隔着一层雾,模糊不堪。
江雪禾也不建议缇婴看。因她年纪尚小,最易受到万千外物的影响。这对她的修行,不算好事。
江雪禾委婉道:“若是某一世,你为彘狗,你也愿意看吗?若是有一世,你过得并不好,你也愿意知道吗?
“依我看,你若千年前当真身怀魔气,那大梦阵施展后,轮回转世间,你我恐怕都不会太好过。”
缇婴垂眸。
她更加恹恹了。
她又询问:“那你也不会看此生我以前的事,对吧?”
江雪禾这一次对上她黑白分明的水眸,刹那明白了她的忐忑——她其实不愿他看。
江雪禾溫声:“你若不看我以前的,我便不看你以前的。”
缇婴提起精神。
她凑过来,伸出尾指:“我不看,你来和我勾指发誓,谁看谁是小狗。”
江雪禾瞥她一眼,笑着应了。
他不知,他的小师妹在心中扮鬼脸,想到:我不看。但我可以用留影符把梦貘珠的梦境保存下来,等以后他不介意了,我再偷偷看。
而缇婴自然不知道,她大师兄也是这样想的。
……他不是什么真的光风霁月的人。
—
于是,缇婴与江雪禾商量好后,打起精神,去和南鸢谈事。
……虽然,这个朋友像她师兄一样安静。
但缇婴知道怎么和这种人相处,反而怡然自得。
与此同时,杭古秋来与他们道别。
杭古秋处理完此间事,连柳家关的那些妖物,都被他送信通知观天山,让弟子前来带走那些犯错的妖怪回山,或安排修行,或惩罚其错。
那曾于古战场假扮将军的剑妖却摇摆不定,不愿跟杭古秋离去。
可他本是韦不应的剑所化,韦不应是他的主人,他跟在杭古秋身边,也确实能感受到对自己有利的气息波动——那是主人对他这种类型妖物的回馈。
() 他的一切修行,都将依附于主人。
可是,假将军心中怅然:主人已经死了,柳姑娘也不在了……
假将军本想找缇婴商量。
然而缇婴莫名其妙,不知这妖怪为什么要一副与她很熟的模样。
假将军被缇婴油盐不进的态度伤得不轻,好在江雪禾似看不下去,将他带走了。
江雪禾在假将军警惕的眼神中,淡然听完了他的烦恼,并提出建议:“不如你跟着杭古秋回观天山修行,看看杭古秋要做什么。”
假将军:“啊?”
江雪禾低垂眉目,说话很慢,供人思考:“在柳姑娘彻底消失后,关于十年前秽鬼潮的所有线索都消失了,我在梦貘珠中也再无法回顾当年故事。但当年之事,仍有一些细枝末节,让我十分在意。”
江雪禾停顿一下,说:“比如,当年来到柳叶城、建议将士们开人祭的道人藏头藏尾,至今不知是谁。一个普通道人连模样都看不清,像是提防谁,知道旁人一定会回溯此事一样……
“那秽鬼潮的降临,韦不应的身死,到底是不是阴谋,尚未可知。如果韦不应是被人利用,被人所害……”
假将军恍然,又愤怒:“那我自然要为我主人报仇了!”
假将军起身,来回逡巡,下定决心:“我知道江公子的意思了,如果背后有什么阴谋,那道人必然还会找上杭公子,继续害人。我到底算是当年事的知情人,跟在杭公子身边,必然可以保护我主人!”
他说得激荡,双目含泪。
江雪禾面容沉静,肃然颔首鼓励他。
江雪禾心中却不在意:一个借着秽息化形的小妖,谈什么保护杭古秋?
不过随意吧。
这总是一个“探子”。
—
另一方,夜静烛亮,缇婴与南鸢睡于一屋,就好像她们还在玉京门弟子舍时那样。
时过境迁,两个少女靠肩并坐于榻,回想当日,又念今朝,再是少根筋的人,也难免心生怅然。
情感丰富的缇婴对南鸢珍惜无比。
她听南鸢说,南鸢因为擅自来柳叶城处理梦貘珠之事,回去还要受罚,立时急了。
缇婴从乾坤袋中取出自己的各类玩具、零嘴儿,全都堆到南鸢面前,让南鸢挑选。
南鸢也将一块施了咒术的木牌送给她——可以用此牌调用淬灵池。
缇婴催促她选。
南鸢犹豫,不知选什么,又很好奇:“你平时不用胭脂水粉吗?”
缇婴愣一愣,答:“师兄没给我买……”
南鸢便懂了:这些都是江雪禾买给缇婴、逗缇婴开心的。
那她自然不好选珍贵的。
挑来挑去,南鸢只从缇婴的玩具中,拿走了一只木头鸟。
南鸢决定投桃报李,询问缇婴:“你需要我给你算天命吗?”
缇婴迷惘。
南鸢:“比如,你与江师兄,何时可以
修成正果。”
她此话一出,缇婴心头猛跳,却愣一下道:“什么啊?师兄只是师兄,什么修成正果……我没有和师兄修什么正果。”
南鸢愣住了。
她陷入困惑,缇婴这般笃定,让她几乎怀疑自己之前从天命术中看到的那些片段的真假。
缇婴心慌间,不敢让南鸢再问,赶紧托腮扯开话题:“不过,你怎么认识杭师兄的啊?”
南鸢默一下,偏过脸,朝向缇婴的方向。
南鸢轻声:“我告诉你,但你不要和别人说。”
缇婴觉得南鸢信赖自己,连忙拍胸保证连连。
南鸢这才悄声告诉她:“我出生后,我爹想杀我。是杭师兄路过巫神宫,心生不忍,偷偷带走了我。
“他修为不如我爹厉害,为了保护我,他带我东躲西藏许多年,没有回去过观天山。他教我修行,教我用仙术掩盖神术,告诉我自己的身世,将选择权交予我手中。”
黑暗室内,蒙着眼的少女面上有一丝极浅的笑,这让南鸢的孤冷褪了些:“杭师兄,对我有再造之恩,是我此生最信赖之人。”
她一只手指竖在唇边,提醒缇婴:“我想成为巫神宫的大神女,取我爹而代之。如此,那些保护过我的人,才不会危险。
“所以小婴……你一定要将梦貘珠还给我。”
缇婴怔忡,然后用力点头。
她少有被人嘱咐如此重大之事,今日更加明白梦貘珠对南鸢的重要性。
她与南鸢拉钩:“我一定会的。”
南鸢愣一下,道:“怎么拉钩?”
缇婴茫然:“什么?”
她呆片刻,忽而明白了南鸢成长中的孤独,心中登时生出博爱,觉得自己像个大人了。她凑上去,热情地教南鸢怎么拉钩。
—
缇婴热情的后果是,南鸢决定陪她去找淬灵池。
三日后,四人相偕,一同前往方壶山,寻最近的淬灵池。
江雪禾听到这番安排后,问缇婴:“他们为什么也去?”
分明她之前话里话外,只说与他如何如何,而今多出两人,便是江雪禾,都有些不快。
缇婴眸子一闪:“二师兄要照顾我,南鸢要带路,当然一起去啊。”
苦竹林中,一轮修行结束,竹叶簌簌飞落,江雪禾静坐安然,好似接受了她的说法,并不吭气。
缇婴忽然从后扑来。
他侧过脸躲开她的亲昵。
缇婴心虚自己的出尔反尔,便也不计较师兄此时的反应。不过她趴到他肩上,推卸责任:“你是不是也觉得多了两个人,很碍眼啊?是二师兄非要凑过来……那毕竟是二师兄嘛。”
江雪禾耳珠因被她的唇碰触,而一点点泛红。
他偏脸望她,目如春水,却不说话。
缇婴笑吟吟,凑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咱们找到机会,就甩开他们!”
江雪禾微笑:“你和我吗?”
趴在他肩上的缇婴弄错了他的意思:“难道你想和南鸢么?不行!”
她又一想:“你要和二师兄撇开我么?不许!”
左思右想,她抱住他,霸道逼他:“你只能和我玩儿!”
江雪禾不生气,也不承诺。
他将她从背后扯过来,抱入怀中坐着,声音带一丝绷,低头反问:“那你只和我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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