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师兄应当是克制鬼姑的才对。
鬼姑的攻击方式之一就是篡改、吞没他人的记忆,可是师兄没有记忆。师兄诞生于秽鬼林,之前发生的诸多事情,师兄全然不记得……
师兄不怕鬼姑!
缇婴一边这样想,一边抽空去看鬼姑和无支秽的打斗。
无支秽没有形状,身形时隐时现。鬼姑如今用的这个石像身体,足够庞大,却也足够笨拙。石像与那笼罩天地的秽息雾影为敌,石像的笨拙被放大了。
缇婴看到石像后退了好几步。
石像身上的石屑哗啦啦砸地。
缇婴微微松气。
果真!师兄不怕鬼姑!
是了,不提无支秽本身是多么可怕的、凌驾于世间万恶之上的存在,师兄生前,也是长于战斗的。师兄的战斗技巧足够多足够娴熟,鬼姑这种只会欺世盗名的恶妖,根本不是师兄的对手……
鬼姑步步后退。
秽息铺天盖地。
缇婴感觉到自己血液的冰凉,都因此而微微缓解。她开始喘得上气,她失去的勇气在回来,她心神不再惶惶……
“啊——”
她听到鬼姑的惨叫。
缇婴迫不及待拨开秽息,清楚地看到石像在秽息中炸裂,鬼姑的神魂逃无可逃,被师兄一点点碾灭……
缇婴眼睛亮起。
但是,她发现鬼姑消失前,那张被打碎的石像脸露出一种非常诡异的神色。
石像两只眼睛,一只眼睛,幽幽地看着沈一;一只眼睛飘离,静静地看着缇婴。
碎裂的石像嘴巴一上一下,最后发出浑浊的声音:“归来——归来——()”
刹那间,缇婴看到异变。
她看到下方修士们在一瞬间的僵硬。
无数浑浊光影从修士们体中飘出,修士们有一刻失去了神智,全都木愣愣站在原地,看着光华飘走……
光华飘向石像。
光华凝聚成深紫色的、近乎幽黑的力量,在凝聚中变得庞大、巍峨、诡谲。它们合众为一,在极近的距离下,击向沈一。
缇婴:“师兄!?[()]?『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浑身血液僵流,呼吸停滞。在这一瞬间,缇婴好像看到江雪禾死在封仙阵中的那一幕,好像看到不枯海漫上,淹没师兄的残留手骨……
她看到漫天寂静,白袍委地。
她看到江雪禾静静地站在封仙阵中,她扑过去唤他,他掐道指、结道印、步天罡,眉心凛凛散着幽暗清光。无数血线纠缠,无数生死寂灭。
他在寒风中遥望着山道上的她。
他说:“我现在不能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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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婴静看着无所不在的秽息。
恐惧让她脸色煞白。
她想也不想。
当她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然不受控制,消失于原地,拦在了堙灭的鬼姑与缥缈难寻的沈一之间。
凝聚出的幽黑可怖的气息,迎着缇婴睁大的眼睛,直直地击入她身体,进入她眉心。
她最后的记忆,只听到沈一失措惨声:“小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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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霍地化出实体,接住缇婴。
他的游刃有余在一瞬间被打破,他眼神不再冷静,他看到缇婴眼神放空,怔怔地自空中摔落,跌入他怀中。
秽息生乱。
天地间一切气息变得凌乱不堪。
醒过神的修士们面面相觑:“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无支秽!”
他们看到无支秽抱着倒下去的少女,他们冲过去,秽鬼们阻拦了他们。无支秽的阴寒之息侵蚀他们,那秽息变得更加可怖,空气都变得不再清澈。
无数人惨叫:“啊、啊……”
他们在秽息中化为脓水。
更多修士惨白着脸:“杀掉无支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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秽息遮天蔽日。
缇婴半跪在一地血泊中。
进入身体的幽黑气息疯狂吞噬、碾灭,沈一的秽息同样进入她识海中,想要救她……
整个天地都变得晦暗。
缇婴隐隐约约有了感觉,她颤抖地握住师兄冰凉的手指。她坚持不住了,她侧过脸,艰难地看向月奴。
月奴脸色煞白,怔看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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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像断裂。
鬼姑死去。
缇婴被击,陌生力量涌入她体内。
沈一情绪失控,毁天灭地之气,摧毁这方天地……
日头落下,天地昏昏。
() 月奴站在昏昏天地间,看着无支秽的秽息包裹住缇婴,看到缇婴胸口大片鲜血溢出,落在秽息中……
“轰——”
记忆如山洪奔泻。
忘掉的过去在鬼姑死亡的那一刻,在看到缇婴受伤的那一刻,解开禁制,浮光掠影在她脑海中飘荡,全部扑向她,淹没她……
无支秽无所不在的秽息抱着一个受伤的少女。
月奴却仿佛看到似曾相识的另一幕——
无支秽的灰黑之气,顺着少女失血的心口,一点点渗入,在幽夜中,裹住少女。
眼前这一幕属于缇婴和江雪禾;
记忆中那一幕,属于沈行川与沈玉舒。
沈行川抬起脸,隔着幽晦时光岁月,冷淡地朝月奴看了过来。
……沈行川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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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奴被供奉于沈家宗祠十年。
月奴游离于沈家宗祠,救了五岁的幼童,自此带幼童踏入修仙之门,让沈行川有了进入玉京门的可能。
沈行川少年时进入秽鬼林猎杀秽鬼,受了重伤,被送回沈家休养。
沈行川体内有恶魔之力在蛰伏。
月奴作为他的佩剑,眼看着他生息一点点殆尽,她并没有办法。她那时只觉得可惜,觉得修行路果然艰难,这样的天才,也要陨灭于此。
月奴想,等沈行川彻底死了,她大约就要重回玉京门,不知又要被供奉到哪家去了。
月奴偶尔多想一点的是,秽鬼林对于这样的少年来说,还是过于勉强了。可是,沈行川怎么会在她眼皮下,受到秽鬼重伤,她竟没发觉呢?
一切变故,在一个无月之夜。
沈行川的三妹,沈玉舒,跪在沈行川榻前落泪,求沈行川醒来,不要让她嫁人。
沈玉舒没有踏入过修行之门,也不知道如何让沈行川清醒。万般无奈之下,她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诡异手段,用自己的血,和沈行川结契,唤醒沈行川。
生死同命,骨血相融。
月奴阻拦而不及。
那一夜。
无形无状的无支秽从沈行川体内漂浮而起,在一滴滴鲜血下,俯眼冷望沈玉舒。
“活”过来的沈行川,握住了沈玉舒的手。
一厅静黑中,少女跪地,虔诚地仰望着兄长,目生璨光。
--
月奴知道醒来的不是沈行川。
月奴绝不允许无支秽作恶,要除掉这无支秽。
这无支秽却比她想得厉害。
她一时斗不过这无支秽,这无支秽竟然漫不经心告诉她一个道理:“秽鬼林有巫神宫的封印,寻常秽鬼离不了那里。你以为我凭什么能离开?”
他淡然看着月奴,幽笑:“因为,有另一个更恐怖的东西,诞生了。它还没有诞生神智,但已经学会了世间诸恶……你一生斩杀秽鬼,难道不想消灭那个更恐怖的东西?”
月奴道:“我不相信秽
鬼的话。”
无支秽淡漠:“你随我一同再进入秽鬼林一次,我让你亲眼看看。”
--
沈家三小姐的婚宴被无支秽搅局。
沈行川带着沈玉舒、月奴,踏入了秽鬼林。
沈行川带着她们找到秽鬼林深处的枯井,当那一瞬间,沈行川体内迸发出可怖之力,狰狞的气息从中涌出,吞噬向在场所有人……
那场战争十分艰难。
月奴这才相信沈行川的话。
她问沈行川这是什么,世间为何会诞生比无支秽还可怖的存在,这种生灵要做些什么……
沈行川幽笑:“我想,千年前,它应该被唤作——魔。”
--
世间生魔。
持月剑斩杀秽息,亦与魔生死不论,誓要除魔。
秽鬼林的那场战斗天摇地动。
出了秽鬼林后,月奴因镇压魔气,失去所有力量,成为一介痴傻幼剑,什么也不记得。
沈玉舒和沈行川结契,要沈行川发誓,绝不让魔气离开秽鬼林。
沈行川淡淡看他这具身体的妹妹一眼,看眼那悬于腰间的灵剑一眼。
沈行川冷淡:“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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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于高位。
他修仙习道。
他改头换面。
世间有人用无支秽来饲养魔,可无支秽凭什么要听令他人算计。万般生灵皆为求生为仙,谁又不会算呢?
百年时光弹指间,他算计一切,睥睨一切,漠视一切,他变成高高在上的玉京门掌教——
现实中,光风霁月、清冷高洁的沈行川沈掌教坐在法阵中,推演一切,筹谋一切,与背后的阴谋诡计为敌。
灵气围绕着他。
剑光为他护阵。
沈行川在清光中掀起眼皮,淡道:“召诸位弟子听令,做好迎战准备。”
猎魔试为今数月而无消息,他已然明白出事了。
他想到从自己体内逃出的那神魂,想到那神魂也许认识他。
沈行川漫然自语:“老友……到今日,你总该露出真面目了吧?”
如此沈掌教!
谁能想到他曾诞生于秽鬼林。
谁知道世间最肮脏可怖的怪物,当着世间最傲然冷肃的剑修,谁知道他以前曾是——
秽鬼林中唯一的秽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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