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清楚写明待高考事成之后支付余下七百块,还十分郑重地签了名字并印下双方的红手印,除了季长栋,另一个落款为吕永刚。
实际上这种勾当对交易双方来说都是违法行为,并不适合落到纸面上,但架不住交易双方谁都信不过谁。
即便有人从中牵线,一千块钱在这个年代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
而且对于“买方”来说,找到顶替对象后还要花不少钱打点在其他方面,自然也会担心他们把钱都投进去一切准备就绪,季长栋这边再临时反悔爽约。
是以双方早早就签了“合同”给了定金,这三百块刚好让季长栋将私房金库凑到一千五,等季寒深“帮”人家高考完,还能再拿七百块尾款,那就是两千一了。
两千一的存款,对于小林村来说,已经是一等一的存在,这还只是季长栋攒出的现金部分。
季寒深看完脸色略显苍白,但手上的动作并未就此停下,直接将装钱的信封展开,把各种票、定金收据、袁大头和两张地契都放了进去,将黄褐色的信封撑得满满当当。
至于木箱里的其他东西,没什么经济价值,但都是对季长栋个人比较重要的一些证明文件,季寒深也没打算给他留下。
他先用铁锹去撮了些炉灰渣子,垫在木箱原本的位置上,又将土平平整整地填了回去,放上水缸后,从外面看和之前分毫不差。
木箱虽然不算太大但也不好拿,直接被季寒深劈了当柴烧了,里面那些纸也付之一炬。
季寒深全程未发一言,动作干脆利落。
看似一切如常,但崽能明显感觉到亲爹周身萦绕的气息,已经和初见时的大冤种产生了明显变化,逐渐迈向前两个世界的锋利冷肃。
对于季长栋的出卖,季寒深只怔了一瞬,便立即开始思考他该如何应对。
这是他在深山里几次遭遇猛兽训练出的本能反应,繁杂的情绪只会影响他的判断,当下的第一要务是解决问题。
他倒不担心季长栋会马上发现木箱丢了,因为他清楚季长栋没这个时间。
季长栋平时要去外头上班,在家的时间秦秀红也基本都在,除此之外他还要抽时间和几个姘头乱搞。
瞒着秦秀红的时间有限,季长栋肯定不会经常来检查一个已经被他妥善安置十几年的小木箱,他也怕秦秀红会发现他的金库,没有什么重要事情肯定不会来看。
季寒深担心的是对方签订的顶替高考成绩的交易,只要季长栋想做,就算定金票据没了也一样能做。
而现在事情尚未发生,季寒深拿着这份证据能造成的影响有限,尤其是在他不清楚吕家深浅的情况下。
不排除这个吕永刚会将屎盆子倒扣回来,比如说是他们父子主动找上门卖高考成绩,给了定金后又反过来想用这事要挟要钱。
毕竟季长栋只要有钱赚,什么都可以配合,最主要的还有顶替高考成绩一事尚且处于准备阶段,即便吕家那边被他
告个正着,最后也罚不到什么。
是以季寒深打算先将定金收据收起来,高考结束后再拿去市委反映。
但这样做不能避免被人反咬的风险,除非他只要自己的成绩,不将这桩交易捅出去,可这样季寒深又怎会甘心?
早知今日,季寒深肯定会在去年十月份报名全国高中数学联赛,这样只要选上他就能被保送上大学。
当时没这么选择,是因为数学联赛能拿到的省级名次,只能保证他可以上大学,但想要保送名校还需要继续参选后续的冬令营,并通过一百进一十的选拔进入国家集训队,开启为期三个月的集训课程。
而这一十人中,只有六名有机会保送到京大这种顶尖的名校。
在这个过程中,不论是冬令营还是集训班虽然都是免费的,但肯定不是在县里进行。
季寒深如果去参加,就没办法周末回家干活,再加上季长栋本就不希望他读大学,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季寒深当时也没打算这么早摊牌,所以选择了最稳妥的路线,正常参加高考。
但他到底是低估了季长栋的狠心程度,这条最稳妥的路线实则荆棘密布,不过世上没有后悔药,后悔的念头也只是在他脑中停留了一瞬,便很快转向其他。
季寒深扫除痕迹后将一早便打包好的布包打开,因为高一的时候,就发生过书本被一弟撕毁的事情,季寒深现在放假基本不带书回家,粗布背包里除了两件换洗衣物也没什么东西。
将山上带下来的兔皮、冻梨和猴头菇都放了进去,背上包直接离家。
崽察觉到亲爹状态不对劲,也清楚这会儿爹失忆了不是对他如珠似宝的时候,崽子一直乖乖跟在他身后,当个安静的小尾巴。
系统也说让崽子给爹点时间缓缓,毕竟发现自己被“亲爹”卖了这个打击实在太大,季寒深看起来越正常才越不正常。
然而崽子乖了没一会儿,就提前被看不到尽头的土路击败了。
“爸爸~抱抱~”崽的小奶音甜度超标,软糯糯地向冷脸亲爹求抱,还在季寒深看过来时委屈巴巴地揉了揉小短腿,“痛痛……”
季寒深俯身将崽捞了起来,小家伙立即眉开眼笑搂住亲爹的脖子:“爸爸,宝坠坠坠爱你啦!”
季寒深没什么反应,继续陈着脸向前走。
倒不是系统猜测那般深受打击,而是在专心思考,试图找到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案。
从小林村去县里,先要走一段山路到公社,然后才能坐上去县里的公共汽车。
这段山路不好走,像季寒深这种脚程快的也要走两个多小时,但如果有自行车的话就能方便很多。
其实季家是有一辆凤凰牌自行车的,是季长栋第一任知青老婆的陪嫁,这些年一直被季长栋骑着上下班,季寒深是没机会骑的。
所以他每周往返一次县城都是靠双腿,无论刮风下雨,季长栋都没提出过让他骑车方便些,或者给他几分钱搭乘同村的牛车。
季寒深对这些事一向看得比较淡,毕竟他出生的年代计划生育还没开始推行,家家户户少说也要生三四个,孩子一多自然就会分出亲疏的,更不要说他这种重组家庭。
即便季长栋很会说好听的,季寒深也清楚自己在这个家里的位置,一直为了能上大学努力攒钱。
但季寒深以为季长栋没说不让他参加高考,是对他上大学留了商量的余地,只要他能自己承担上学所需,再考个光耀门楣的名校,一切是有转圜的,不过是碍于后妈秦秀红的存在不好挑明……没曾想真相却是有着这样的谋算……
姥爷死后,季长栋就成为他在世上最亲近的血亲。
即便季寒深撞见过季长栋偷情私德不堪的一面,但不得不承认,在他小时候刚回到季家,季长栋当着秦秀红的面出言维护他时,季寒深也曾生出些许孺慕。
季寒深忽地冷笑一声:“呵……”
崽总算等到亲爹出声,立即安慰道:“爸爸~爸爸~不要难过喔!”
季寒深垂眸看向怀里的小幼崽:“你还知道什么?”
虽然他至今无法分辨这崽到底是个什么,但论迹来看是友非敌。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