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十来日,烹煮了无数盏茶,雾玥终于等来云兮柔满意的颔首。
“还不错。”
听到赞许,雾玥紧张惴惴的心一松,跟着绽出笑意,悄悄朝谢鹜行眨眼。
一双水眸晶亮清澈,欣喜之意难藏,谢鹜行轻轻弯唇,“公主真厉害。”
雾玥更加高兴,喜滋滋的弯起眼睛,若是再有尾巴,只怕尾巴都要摇起来。
云兮柔却泼了盆冷水,“功夫是拿的出手了,只是咱们长寒宫没有好的茶叶,不过你现在的茶艺,太后尝了应该也能满意。”
上好的茶叶都得是特定的时候季节才有,也是早就分派到各宫,那时根本就没还轮到长寒宫。
雾玥眼里雀跃的光芒微黯。
谢鹜行开口说,“虽没有茶叶,或许可以在煮茶的水上想想办法。”
雾玥不解,“水不都是一样。”
怎么会一样,沾过小公主唇的水珠就饱含她的气味。
谢鹜行将视线从雾玥嫣红的唇上移开,转而问云兮柔,“不知可否用花叶上的露珠来烹茶。”
既然可以沾上小公主的气味,那花大约也同理吧。
云兮柔闻言颇为惊喜,点头道:“清晨凝在花叶上的露珠融有花的香气,拿来烹茶,便能与众不同。”
“只是露珠不易采。”云兮柔看向两人。
“我去。”谢骛行道。
雾玥紧着谢鹜行的话音说:“我也一起。”
……
临睡前雾玥还在与谢鹜行说明日去采露水的事,谢鹜行听着她絮絮的软语,看了眼天色,微笑道:“天不亮就要去采露水,公主再不睡可就不起来了。”
雾玥听话的拉过被褥盖到眼下,“我睡了。”
谢鹜行替她掖了掖被子,熄灭灯火走出屋外,他在廊下静立了片刻,没有往后罩房走,而是出了长寒宫。
屋内,雾玥闭着眼睛躺了许久都等不来倦意,她将眼睛隙开一条缝,又全部睁开朝映着月光的窗子望去。
反正都二更了,睡不了两个时辰就得起来,雾玥干脆拢着被子坐起。
在暗黑中发了会儿呆,也不知道谢鹜行睡着没有,雾玥趿上鞋想去找他陪自己说话,可站起又有些犹豫,万一已经睡着了,她过去不就吵醒了他。
雾玥抿了抿唇,她就去瞧瞧,若是睡了她再回来。
雾玥裹着斗篷就推门出了寝殿,袭面的冷风让她冷不丁打了个颤,缩着肩头拢了紧身上的斗篷,加紧步子往谢鹜行住的屋子去。
屋子没有点灯,莫非睡了?
雾玥轻手轻脚的将门推开一道缝,探着脑袋望进去,屋里摆设简单,借着月光一眼就能看清。
床榻上被褥叠的整齐,人不在。
……
西缉事厂。
陈苍神色凝急,阔步穿过中庭,一路走入正堂,拱手跪地,“掌印,属下有要事急禀。”
马玉来眉峰压眼,
目光凌厉,
“何事?”
陈苍回道:“在城外戏楼发现了那行刺客的踪迹。”
马玉来霍然起身,“立刻召集人马,随本督前去抓拿。”
陈苍跟着他往外走,“是否先去禀报圣上与四殿下。”
马玉来脚步稍顿,“你先带人前去。”
“是。”陈苍领命携人马前去追赶。
马玉来则返身回正堂取入宫的腰牌。
他从桌案下取出牌子,听到有脚步声,见是去而复返的陈苍,蹙眉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陈苍抬眸道:“属下忘了还有一要事要禀。”
“说。”
陈苍走上前,近身回答,“要事就是……”
忽地,他握剑的手腕一翻,寒光直逼马玉来面门,马玉兰神色一凛,连步后退,虽避开杀招,手臂还是被一剑劈伤,鲜血淋漓。
马玉来没有丝毫的停顿,迅疾旋身,抽出挂在墙上的长剑攻去,喝道:“来人!”
陈苍招招狠戾,飞身与他缠斗,讥诮冷笑,“掌印怎么忘了,人都去捉拿刺客了。”
马玉来脸色顿变,狞笑,“凭你的功夫也想杀我,找死!”
陈苍面色阴沉,紧握剑柄,剑光飞掠,虽然他刺了马玉来一剑,但很快自己也负了伤,渐渐不敌。
“掌印,属下来迟。”
屋外传来声音,陈苍脸上满是血汗,心上猛的一惊,帮手竟这么快就赶来了。
马玉来瞥向神色惊慌的陈苍,讥讽一笑,掌风击开门板,“来人,给本督。”
话音愕然断在喉间,马玉来缓缓低头,一柄冷剑直取他的心口,鲜血顺着剑身一滴一滴淌落。
混散开的视线向上抬,少年冷白修长的手握着剑柄,清绝的面容浅浅带笑。
“掌印,属下来迟。”
谢鹜行牵起眼帘,看向的却是站在马玉来身后的陈苍。
轻飘飘的收回剑,马玉来轰然到底,双目圆睁着死死盯着房脊。
陈苍以为必死无疑,高悬的心一落,捂着身上的伤口,粗喘着气冷声问:“你怎么来得这么迟。”
谢鹜行将收回的剑锋轻点在地上,淌落的血滴在他脚边汇成一滩,“奴才倒是到了有一会儿。”
“那你怎么。”
“大人也知道奴才不会功夫,若是不看大人情况不妙,也不敢以身犯险。”谢鹜行说着看向他。
陈苍立刻会意没有再往下说。
谢鹜行丢了剑,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递给他,“殿下交代奴才把这个给大人,对大人应该有帮助。”
陈苍接过玉牌,命心腹处理了马玉来的尸首,即刻赶去萧珏府邸。
……
“砰!”
一声凌厉的脆响,桌上的茶盏被挥落在地,碎瓷飞溅。
萧珏盯着陈苍奉上的令牌,脸色铁青,“太子这是什么意思,自导自演一出刺杀来构陷我!”
陈苍身负重伤,面色苍白的回道:“掌印已经被那些刺客所杀,所幸微臣看准时机,将那些人诛杀,结果从他们身上搜出您府上卫兵的令牌。”
萧珏咬牙冷笑,秋狩由他负责,太子却在猎场遇刺,他的嫌疑本就最大,现在竟还想直接按头嫁祸。
好,真是好的很!
谢鹜行从西厂离开,一辆不起眼的青帏马车从空无一人的长街那头行来,停在街口。
谢鹜行走过去,站在马车边的随从低声道:“殿下在等你。”
谢鹜行踩着马扎上车,向闲坐在车内饮茶的萧衍拱手道:“见过殿下。”
萧衍轻抬起视线,看到他目光里还留有的些许仓皇之色,淡淡问,“陈苍已经去四皇子府上了。”
“正是。”谢鹜行俨然一副没缓过劲的骇色,定了定心神,才继续说,“如此一来,四殿下便不会怀疑陈苍,而实际上他信任的人,效忠于殿下。”
萧衍满意颔首,嗤笑道:“而现在这烂摊子,他还要想办法自己收拾。”
萧衍重新端起茶,悠悠饮了口,“不过孤也不能全然放心陈苍,所以孤打算让你入西厂,继续帮孤盯着陈苍。”
谢鹜行错愕在原地,片刻惶恐跪下,“奴才如何能但此重任。”
“孤相信你可以。”萧衍语气甚笃,十分看重谢鹜行,“而且你不是与孤说过,要一个人来混淆四皇子的试听,孤以为,这个人你最合适。”
谢鹜行犹豫不决,半晌还是婉拒,“奴才一心只想伺候好公主,而且奴才就这么走了,公主那边也无法交代。”
“五公主那里另行安排内侍便是。”萧衍轻描淡写。
谢鹜行垂在身侧手的虚握,眼中闪过嘲弄的讥笑,差点说的自己都信了。
自己于小公主只是内侍而已,无非是小公主单纯,对谁都报以最大的善意,掏心掏肺的对人好,让他越来越贪得无厌,妄想,妄想妄念成真。
其实就算换成别人,不是他了,应当也是一样。
就算他离开,小公主大抵也不会太难过,毕竟她说过,不会因为找不到他而害怕。
指骨握的更紧。
谢鹜行自嘲勾唇,倘若再不离开,他的妄念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难以克制,总有一日会不受控制。
况且最初的计划也是如此。
“你可不要辜负孤的一番器重。”萧衍轻敲轻打过,又迂回道:“而且也不是立刻让你走马上任,如今马玉来死了,西厂必然要上下彻查,等结束之后,孤才会安排你进西厂。”
谢鹜行仍是满眼挣扎,最终把心一横,叩首道:“是。”
他盯着面前的地面,沉暗的黑眸平静的哪有半分方才的挣扎。
只有他自己知道,一股难以名状的困缚在抓着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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