侥幸没遇上傅燮突袭而来的黄巾提着武器走出营帐,便看到营盘之中似燃起了多处的火。
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在人本就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难免便会朝着那个最特殊的声音发出
() 的方向看去。
可这一看之下可不得了。
仓促间的不辨方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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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看到的只是天边的一片火焰以及彤云。
而在风势扑面带来的些许热气里,几乎要让他们以为这片火焰并非点着在长社城头,却分明是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烧过来了!
当第一声惊呼在营寨中发出的时候,这种惊慌的情绪当即就扩散了开来。
不过事实上此时的情况还远没有到那么危险的地步。
营中的着火并未造成太多人员伤亡,长社城中所拥有的守军人数也注定了这一番突袭而来的兵卒不会太多,骑兵的比例也同样不高,倘若波才部中的人早早发现此时的情况还可遏制,汉军也非不可战胜之敌。
他们完全可以来得及来上一出人海战术,反过来将入营之人都给解决了。
可偏巧正在此时,在夜色里先有人忽然高声问道:“渠帅在何处?”
渠帅在何处?
波才发觉情况有异,已快速整装提剑,开始召集心腹人手筹备迎敌之事。
但有乔琰这个内应的指点,无论是朱儁还是傅燮带领的人都距离波才所在的位置有些距离,以至于这句回应并未得到一个回复。
夜间动乱这种极其容易形成营啸的环境之下,对敌方的情形又观察得不甚明了,很难不让人对于时间生出一种错误的认知。
以至于黄巾军来回逃窜,握着武器却不知道该当往何处此处的间隙,明明不过是短短一瞬,却被这些人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许久。
于是当那先前出声之人复又高喝一句“我等去寻梁帅”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人觉得这是个什么不太对劲的建议,只觉得当真可行!
傅燮勒马回头,将这个混在波才部中的“卧底”给记了下来,以防在他的奔袭进程中造成误伤。
不过对方好像并不需要他的帮忙。
这家伙本就是乔琰从田、薛两支中选出的手脚最为灵便之人,现在这去寻梁帅的建议一出,他比谁都快地朝着兖州黄巾的营地奔去。
若非傅燮亲眼见到眼前一幕,他简直无法理解,为何一方渠帅尚在的情况下,他的麾下兵将会朝着另一方逃窜。
可站在城头,见过的战事更多的皇甫嵩,却大概能猜的出这种情况出现的缘由——
因为对比。
在混乱之中,本就是一群盲目聚拢在一起的黄巾贼寇,或许会有意图反抗的,但更多的还是等着渠帅领导作战的“愚民”。
而这些人,势必会选择对他们更有安全感的地方!
自兖州黄巾抵达长社开始,就始终在给这些人传递这样的信号。
这无疑导致了他们在这“危难”关头,下意识地想到了营盘更为稳固有序,进攻长社也更为勇武的梁帅部从。
可这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们在本不致命的威胁面
() 前,朝着梁仲宁这一边跑来,却实则是将自己送进了个陷阱里。
波才意识到这些人的移动轨迹,暴跳如雷地让人将他们召回的时候,那早前两天就已经顶上了豫州黄巾壳子的卧底,已经在领着人翻越两方之间的藩篱了。
而这一切变故的时间绝不长!
甚至还不够让波才部中四处点起的火,一直烧到梁仲宁可以看得很清楚的地步。
其实也不过是在那种闷雷声响将他叫醒,在他出营查探后不久,主动来投的豫州黄巾已经卷挟着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同伴,抵达了两方营地的边缘。
波才抢功的心态,让双方的营寨并非并行于长社城外,而是波才部镇守第一线,梁仲宁的营地在外围。
但也恰恰是因为这种布置,让兖州这方的黄巾并未第一时间意识到,这种声音和动乱其实来自于长社汉军。
他们看到的只是,这一层夜幕红影里,波才部的士卒携着兵甲刀枪,踩过藩篱而来,被模糊的光影映照出了一种如狼似虎的架势。
这情景丝毫也不像是来寻求帮助的,反而更像是昨日渠帅被乔琰影响当众说出的“提防对方不安好心”的话得到了证实!
他们果然来夜袭了!
而谁也不知道这群人里,到底是从何处陡然射出了一支利箭,正中兖州一方士卒的胸膛。
也正是这一支箭,瞬间激化了两方的矛盾,拉开了夜战的序幕。
波才部还未从这骤然发生的惊变中反应过来,也并未说出求助二字,就已迎来了兖州这方黄巾出于“自卫”的出手。
这甚至还是一场以逸待劳的出手。
乔琰对军营夜巡布置的安排,正在那卧底之人领人来投的方向,此处恰恰是梁仲宁麾下于夜间能最快调配出作战势力的所在。
在这种起先还是误会,后来便成了真打的混乱局面下,无疑是给兖州一方赢得了优势。
波才部本就觉得梁仲宁这边乃是强军,现在骤然遭到迎头痛击,无疑是加深了这种固有印象。
算起来这两方的作战能力也很难比出个所以然来,可在这种仓促的交手里,士气无疑是一项尤其关键的影响因素。
抢先占据优势的一方,士气也多会继续累加下去。
但这还不够!
起码对乔琰想要达成的目的来说,还远远不够!
夜来突袭中,在兖州黄巾营盘内点起的火把,在她的眸光中映照出了两团血色。
在她目光巡游,确保这双方相斗起势果不出她策划的时候,这血色中更是透出一抹难言的锐利。
这世上本没有全然不可窥破的计划,她还需要再做一点事情才好。
她可不会错过,在她耳闻的厮杀交锋之声里,已经隐约混杂了几声高呼“误会”的辩解,这种声音也迟早会传到梁仲宁的耳中。
梁仲宁虽然有点蠢,却起码并不是个聋子!
乔琰无法确定他会不会因为听到这样的辩驳之声,而让手
下的人先行住手。
他甚至因为己方的优势局面,朝着交战的前线又迈出了几步,显然是因为有恃无恐。
可这也恰恰让他更容易听到那些声音。
如此便不妙了。
以兖州黄巾的人数,若是作为波才部的后备援军,傅燮和朱儁打出的优势,只怕在顷刻间就会荡然无存,而皇甫嵩以夜幕火影制造的恐慌局面,倘若被人看破个中奥妙,同样也不会再能起到这样的效果。
所以她还需要做一些事。
也正是她在得到皇甫嵩回信的那日说的,让典韦担负起重任去做的那件事。
她前两日除了让人卧底入了豫州黄巾之中,还弄来了一身足以让人看不出面目的盔甲——从波才部的两士卒身上扒下来拼凑而成的。
这盔甲放在旁人身上或许会是个影响行动的负累,对典韦来说却绝不是。
在乔琰暗中抬手示意之时,典韦忽然一个猛冲窜入了波才部的队伍中,快速成为了他们之中的一员,又忽然挺身而前,一把揽住了朝着这方刺来的长矛。
即便并无甲胄傍身,这陆战惊人的猛士只怕都敢做出这样的举动,更何况是此时!
被他一把钳住的长矛随着他的一身怒喝尽数落到了他的手中。
这些人未必不记得典韦的勇武,可夜晚的掩护让人没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个事实,先前乔琰让他送信离开濮阳了一阵,也让人对他的印象模糊了几分。
何况,他们这边能有典韦这种猛将,何以波才那边就不能有藏个杀手锏呢?
眼前的变化也根本没有给他们多想的机会。
那周身甲胄的怪人一把就将长矛回转,将其反投回了兖州黄巾的方向。
在砸倒扎伤了一片的当口,他以让人匪夷所思的突进力道和速度——
直扑梁仲宁而来。
随着此人的迫近,梁仲宁隐约从他身上看出了些熟悉之处来。
但先前他曾与典韦有过的交手,一次是有手下阻拦,一次是有陷阱坑洞协助,他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与对方的近身搏击,在典韦吃饱喝足,只求今日万无一失的精神状态下,会结束得这样快。
在极近距离下看清对方眼睛的一瞬,他的确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但这着实已经太迟了!
典韦蒲扇一般的巴掌已经朝着他拍了下来。
倒没有将他的脑袋给一把拍扁了下去。
而是直接将他给拍晕了。
而后,众人借着火光看到的画面里,这个依然没有被叫破身份,只是个盔甲怪人的家伙,一把将梁仲宁给扛了起来,捞起他就朝着波才部的营地跑去。
“……”
这是突然被人带走了渠帅的兖州黄巾。
“……”
这是完全不懂自己这边的人为什么要劫持了对方渠帅,反而往危险地方跑的豫州黄巾。
两方都傻眼了。
可在这有一瞬间像是按下了暂停键的队伍
中,
突然有一个尚且稚嫩的声音发出了一声呵斥打破了这僵局。
乔琰喝道:“愣着作甚,
还不将渠帅抢回来!”
若说这句话还不够有杀伤力的话,那么下一句便足够直白了,“波才能令汝等饱饭否?”
这些被梁仲宁被人劫持跑了的兖州黄巾当即清醒了过来。
他们循声望去,看到的就是由程立载着,坐在马背上的乔琰。
在他们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快速做出了意欲追击的态势。
这话他们当然会听!
因为梁仲宁的缘故,乔琰在军中有着非同一般的声望权且不论,她这话中也依然不改她那“欲得其心,莫若投其所好”的行事方针。
在波才麾下的士卒于对比中深觉梁仲宁麾下实力强劲的时候,梁仲宁统率的方兖州黄巾有没有在做这个对比呢?
或许是免不了有的。
也正是在这样的对比之中,他们清楚地意识到了他们这边的优势。
梁仲宁听从了乔琰的建议,在卜己和张伯身死之后,为防军中哗变,果断地交出了一部分存粮。
兖州本土的豪族又分别以被击败和被说服合作这样的理由,交出了相当可观的存粮。
比起在长社久战的波才部,他们能吃饱饭,就是最值得他们挺起胸膛的理由了,
这也无疑让他们更觉得梁仲宁是个值得效忠之人。
可现在,他们的渠帅竟然被人趁乱给劫走了!
在这个骤然间发生的惊变面前,他们根本来不及分辨为何不是当场击杀,而是扛着人就跑。
要知道将人当做人质之后进而控制兖州黄巾这种事情,理论上可行,实际操作上却大有麻烦。
他们已经下意识地顺着乔琰的话想了下去。
比起梁仲宁,波才的确不太行啊!
在这种认知之下,乔琰给波才扣黑锅的行动进行得无比顺遂。
她借着自己在黄巾军中的声望,和足够有杀伤力的对对手的诋毁,快速完成了这个盖棺定论的过程。
也更是在这个群龙无首的状态下,一把接过了指挥调配的职责!
坐在马上的行动无疑要更加方便得多。
也因为这个居高临下的视线,兖州黄巾兵卒只见她眉目凛然,于疾言厉色的状态里透出一派仿佛与生俱来的领袖风范,让人下意识地就想听从她的调配行事。
她伸手指向了波才部营盘的方向,语调清晰地发起了进攻的指令。
“我等自兖州起兵而来,路途遥远,不辞劳苦,数日前攻城之战更全力进击,波才此贼却包藏祸心,掠我方渠帅而去,诸位以为我等该当如何?”
当先有一个声音回道:“除贼!”
而后便是接连应和,几成山呼海啸之势的声音,正是——
“除贼”!
程昱一边替乔琰当着这座驾“司机”,一边不由对她这行云流水的操作大为叹服。
非要说起来,这兖州黄巾和豫州黄巾,同为黄巾贼,何来除贼一说呢?
可当这除贼的口号于众口相传之中扩张的时候,其中愣是多出了一种说不出的理直气壮。
她或许当真是个天生的演说者。
在文字游戏中模糊掉一些关键信息,也让人忽略掉逻辑上,她显然是各中好手。
不过程立没再多想下去,而是径直策马越过了藩篱,载着乔琰,连带着这群被她煽动的兖州黄巾直扑波才营地而去。
也几乎正在此时,皇甫嵩与曹操踏出了长社城。
戎装在身,刀兵在手的两人翻身上马,连带着城中秩序涌出的士兵,同样直指那一处而来!
目标,合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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