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为皇长子造势,真的是陛下想见的?倘若他知晓韩盈与卫青私下曾有暗通款曲之事,会不会因此震怒,撤罚卫青?
很多人潜意识里都会觉着,一个国家上层社会的人都是多边形精英,即便是有七情六欲,也会被政治思维克制,不说做出绝对完美,也应该相对完美的举措。
这显然是错误的,事实上,哪怕是史书上人中龙凤中的精英,也有大量的人会情绪用事,更不要说在这个血缘传承地位的时代,有些人居于高位,并不是有多么强的能力,而且投了个好胎,又享受到了普通人难以得到的教育,所以看起来才颇有实力,但实际上,依旧是人,而非理智压得过情感的政治动物。
段仲崇,无疑只是一个普通人。
嫉妒如同一把火,连同杯中的美酒,一起将他的理智烧尽,借着酒劲,段仲崇端起酒杯,一步一步走到了卫青面前。
周围人哪晓得他要做什么,还以为举着酒杯的段仲崇和他们一样,就是过来敬酒,有身份偏低的官吏,还贴心地给他让开了位置。
宴至现在,卫青也喝了不少酒,以目前酒的度数,不至于大醉,但也有些微醺,这让他忽视了面前人的那点异样,见对方拿着酒杯过来,自己也下意识地拿杯相庆,可对方举着酒杯,不赞他年少有为,而是突然表情一变,悲戚起来:
“大将军既与韩盈有情,怎能忍她三心二意?我愿为将军杀了那奸夫,令她再不敢如此行事!”
此话一出,卫青周围的卫尉,校尉,以及其他官吏全都愣在当地,这片热闹的小天地里,突然变得极为寂静,众官吏被这劲爆的话语惊得大脑都有些无法思考,原本恭维的话也停了下来,谁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卫青和韩盈有一腿?还忍对方三心二意?他还要杀了奸夫?这什么跟什么啊!
两三秒后,中尉反应过来,看段仲崇的目光好像就像在看不要命的疯子。
这属下想死,别拉上他啊!
旁边的虎贲校尉心里同样是一惊,他迅速看向了卫青,可眼睛明明看到了对方的面容,脑子却什么都没记下,根本分不清卫青此刻是喜是怒,本能般的去摁这个同袍:
“这老匹夫,肯定是醉糊涂了!”
“对对对,他酒后常说些乱话,我刚才就看他喝了不少酒,这时候恐怕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还是让他赶紧下去休息吧!”
一旁同样站着的越骑校尉赶紧过来搭手,他边解释,边和虎贲校尉一起将段仲崇往外拉,这让中尉心中松了口气,他看向有些看起来还有些懵的卫青,连忙转移话题道:
“大将军此次征战实非凡响,我……”
中尉还未说完,被两个校尉扯住的段仲崇便挣扎着再次开口:
“放开我,我才没醉!大将军早就与韩盈相识,数月前还于上谷郡外军营中渡夜,若非那奸夫,早就在一起了!你们——唔!”
见段仲崇还是不肯住嘴,还在说这些骇人听闻的话语,虎贲校尉直接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可这个时候再捂,实在是有些晚了。
因一直有人歌舞,助兴的鼓瑟声音不小,而殿中宽阔,除去自己一个人饮食的,大多数都是三五成群地互相交谈,中间各有一段距离,这使得段仲崇刚开始正常说的话,只被卫青和他身边人听到。
而现在,段仲崇加大了声音,又与正与他们两人互相拉扯,一下子把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再回想自己刚才所听到的内容,众人的脸色全都变了,莫说谈话,连正在起舞的少府也停了下来,满脸震惊地看着卫青,韩盈,以及正在挣扎的段仲崇。
被盯着的卫青心情有些糟糕。
不是因为此事原本以为平稳度过,此刻又被突然爆出来让他心情糟糕,而是由段仲崇这人爆出来代表的含义。
此人为步兵校尉,并未跟着自己参与这场征战,也就是说,在他第二日下令隐瞒韩盈来过消息后,军令没有起到效果,还是有人将此消息散播出去,甚至传到了段仲崇这个负责操练步兵,与那些骑兵并无关系的人耳里,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这消息到底怎么传出去的,在场人中,还有多少人同样知道此事?
卫青心中疑问,可听到的韩盈一点也不奇怪。
他对军队的掌握极高,但那只是在征战和一些大范围上,日常这种琐碎的事情和一些八卦,永远不可能全部管住,尤其是见到自己的人不少,本来泄露的风险就高,士兵又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和行为,肯定会在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将消息泄露传播出去,只不过是一个时间早晚,传到哪里的问题。
毕竟要真能靠管理就能把这些人管住,让他们服从一切命令,那世间哪还会有这么多的犯人,以及这么多心思各异的达官显贵呢?
只不过,由于此事一直未曾爆出来,韩盈还以为它只会在底层小圈子里,或真或假的传播,最后变成一桩绯闻,无法拿到朝堂上来说,导致她计划把女官路上这一大阻碍去掉的计划停
滞,她都准备改变计划,找地方女吏案例了,没想到会有人主动‘帮忙’啊。
原本跟她‘勾心斗角’的张汤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周围也显得极为寂静,不少人的目光正注视着她,也在注视着卫青,甚至……还有皇帝。
谁开口,谁掌握主动权,短短数秒间,韩盈便已经做出了决定,她随意弹了弹衣服不存在的灰尘,迎着众人的目光,笑道:
“我仰慕大将军风采,自荐枕席,做一夜夫妻而已,何时有奸夫之说?”
韩盈承认的姿态太过于随意,以至于听到她亲口承认的众臣都有些发懵,过了两三秒,才有倒抽冷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身旁的张汤挑了挑眉毛,直觉告诉他,接下来必然有场大戏,卫青回想起当初韩盈说肯定会把他拉下水,太阳穴一阵一阵地跳动,捂住段仲崇的虎贲校尉面露惊愕,不知何时松开了手,可段仲崇却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心中不知为何开始有些发慌——
她怎么会直接承认了?!
是啊,她怎么会直接承认了?
和韩盈颇有些不对付的少府也有些犯懵。
过往女性受限于性别,没有官职,所以在固有观念中,别说这两人未婚,就算是有人已婚,滚一张床上恐怕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毕竟玩的花的权贵多了去了,一夜情而已,还不够看的,可当韩盈具有女性和官吏双重身份时,后者便开始影响他的叛乱,尤其是韩盈还刚刚举荐了奇人,给卫皇子赐下了神迹!
这两人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陛下又——
还未等大家理出个头绪,确定要如何动作,高位上一直未曾开口的皇帝,似乎是现在才注意到这件事似的,同样极为随意地开口:
“此事朕也知晓,不过是年少轻狂之举,诸位爱卿不必在意,今日乃皇子寿宴,把醉酒之人带下去醒酒,继续饮宴欢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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