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让新娘子徒步走至夫家。大婚当晚,主上也未入洞房……或许这对主上和娘娘来说,都是一件憾事罢。
左右宫人忍不住这般想。
众人小心翼翼抬眼,却见姜泠并没有因为主上要补办婚宴而欢喜,反倒是面色平淡,波澜不惊。
六月二十五,步瞻即位,改年号为明懿。
嫁衣是在前两天赶制出来的,颜色和样式亦由步瞻钦定。那件衣裳被宫人送入藏春宫时,姜泠着实吃了一惊。
这件嫁衣,竟是大红色的。
那样红的颜色,半分喜庆,半分摄人。
不仅是她不解,就连一侧的绿芜也十分诧异。她们明明记得,步瞻不喜欢红色,尤其是这般深的殷红色。
绿芜侧过头,心有余悸地问:“玉香姐姐,这嫁衣的颜色是不是弄错了……”
那名叫玉香的宫娥听了便笑:“怎么会弄错呢,嫁衣不是红色,还是什么颜色?这衣裳款式都是新君钦定的,尚衣宫那么多双眼睛督看着呢,是不会有错的。”
“可是——”
绿芜还欲与之言论。
姜泠轻轻唤声,打断了绿芜的话。
她侧过首,看着玉香。
“新君可是想要补偿妾?”
“娘娘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若新君当真想要补偿妾,不若将那年的婚宴一五一十地补偿一遍。从迎亲,到入轿,再到拜堂合卺……妾还有一个要求,既是补偿,婚宴便不可设在藏春宫。”
“娘娘的意思是?”
“设在步府。”
姜泠的话引得玉香微微一愣神,对方从未想过她会提这般要求,短暂的沉吟后,恭敬道:
“容奴婢回去禀报新君。”
姜泠点点头:“去罢。”
待这一行人离开后,她才缓缓收回目光,走至一侧的桌台前,拨开掩于其上的两卷书。
书卷底下,压着一封书信,和一包迷.药。
女郎手指素白干净,轻拂过那一封家书。见状,身侧的绿芜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步瞻起兵那日,她的家书未传出去,而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收到了阿衍亲笔写的信。
信上说,他的武艺得到了步瞻的“赏识”,被派去驻守边疆。
下个月初,阿衍便要离开京都。
在临行之前,他仍放心不下以身饲虎的姜泠,想尽办法要带她走。
姜衍问季徵要了迷.药,藏在家书之间,暗传给姜泠。
她拇指与食指并着,轻轻捻起那包只用一丁点剂量,便能使人昏迷不醒的迷.药。
步瞻啊步瞻,你以为我为何要将婚宴设在步府?你当真以为我是走不出那一方小小宅院的痴心女郎么?
她垂下眼睫,细微的光影落在少女眼中,轻轻晃动。
不知不觉,便来到步瞻登基那日。
万里无云,天地之间一片清朗。
() 无数人跪拜,齐声唤着:“参拜圣上——”
姜泠坐在摇摇晃晃的花轿里,听着自远处传来的杳杳钟声——肃穆的钟声宣告着一个朝代的落幕。
还有属于步瞻的朝代的开始。
姜泠已下决心,他的时代不会有她。
她曾经畏惧过步瞻,害怕过步瞻。
也曾在漫天飘扬的红绸里对他心动,在火树银花的一片璀璨里对他心软。
听着钟声,姜泠闭上眼。
怀中的煜儿睡得安稳,丝毫没有被喧天的跪拜声吵醒。姜泠很清楚,皇宫之内警戒森严,这也许是她逃离步瞻的最后的机会。
她坐在喜房里,看着面前的喜酒,毫不犹豫地将藏在指甲中的粉末撒进去。
为了让步瞻睡得更沉些,她用了不少的药量。所幸这粉末无色无味,旁人看不出什么异样。
做完这一切,她又将煜儿哄睡着,而后坐在床榻边,盖着大红色的盖头,安静等待那人。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响起一阵喧闹声。
她深吸一口气,下一刻,有人推开婚房的门。
那人似乎喝得有些醉了,脚步略微带了些轻浮。一看见这满室的红,他的步子又是一顿。他不喜欢红色,甚至可以说十分厌恶红色,这般艳丽的、汹涌着的鲜红,令他感到一阵头痛。
姜泠敛目垂容,十指熨帖地置于双膝上,如同第一次在喜房内等待步瞻一般,看上去乖顺规矩。
大红色的双袖,只露出那一双雪白的手。
一红一白,分外惹眼。
她又听见脚步声,嗅见旃檀香。
还有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男人腰间佩着玉坠,每走一步,便是叮啷一阵轻响。自迈过喜房门槛,他走了八步,停在她身侧。
姜泠抿了抿唇。
面前忽尔一道极轻的风。
她的盖头被人摘去,入目的是满室的喜色,还有那摇曳着的烛影。
步瞻站在床榻边,面上微醺,垂下眼与她对视。
二人目光相触的那一瞬间。
姜泠清清楚楚地看见——
玉面郎君的原本烦躁不堪的眉眼里,终于浮上几l分干净温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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