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侧的柳恕行有意无意地瞟了她一眼。
对方说,他家公子如今不在京都,而是去了江南,正在打理一家名为“四宝坊”的画馆。不过约摸着等到春夏之交,季公子便要回京了。
等到那时候,京城会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百花宴,其中便有我们季公子的比赛。他将与各地各家画艺高超之人切磋画技,那场面,别提有多惊心动魄了。
姜泠又简单地问了下关于季徵的情况。
每当她说出那一句“季扶声”时,一侧的柳恕行面色便微微一青。
走出丹青楼,已至晌午,二人找了间酒楼坐下。
柳恕行说,他在外头找了件打杂的活儿,平日白天要
在外面出工,
直到黄昏时分才回到金善寺休息。闻言,
姜泠只点了点头。在外面找了件活儿做也是个好事,她只是有些害怕,柳恕行在外头会被仇家认出来。
不知何时,她竟开始担心那人的安危了。
大多时候,对方都踩着落日的余晖回院。
每每回来时,他都会带上一些讨她欢心的小东西。譬如一根钗子,一盒胭脂,一方做工精致的帕子,一本她未看过的诗集或话本。有时候他甚至会想着金善寺的饭菜过于清淡,给她偷带着一只烤鸡烤鸭。
姜泠不敢于佛门圣地食用荤腥,又馋着那烤鸡烤鸭的香味儿,便偷偷带着其下山,于山脚下将鸡鸭鱼肉啃了个干净。
她坐在山脚处的一块大石头上。
日光穿过树枝的缝隙,轻悠悠地落下来,坠于一侧男子的衣肩上。她每每吃那些东西时,柳恕行总是站于一侧,他的身姿颀长,浓密纤细的睫羽垂搭下来。许是受了日光的影响,他的眼神很是温柔。
柳恕行一袭玄黑色长袍,立于一侧,低着头看着她笑。
姜泠竟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几分淡淡的宠溺。
奇怪,简直太奇怪了。
姜泠揉了揉眼睛。
冬去春来,万物消融。
久而久之,姜泠也习惯了柳恕行的存在。他在金善寺时,通常都是安静得悄无声息,但奇怪的是,姜泠总能感知到他在某一处。这么多天下来,二人几乎没有什么摩擦与磨合,她甚至能感觉出来,更多的时候,对方总是在无声地迁就她。
他好像知道她的一切习惯。
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样的钗子和首饰,喜欢她什么时候入睡,甚至知道她入睡前喜欢点什么味道的香。
天气一天天转暖,春雨一场接着一场,酥软地落下来。
万物开始生根,抽芽。
白茫茫的冰雪消融,不知不觉,天地之间已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色。
这么多天,不管她或热情,或冷淡,那人依旧日复一日地给她带着各种小东西,坚持不懈,从未有一日落下。
直到一日——
柳恕行出门之前,曾说今日要给她带一样跟往日都不一样的东西。
闻言,她心中竟凭空生起了几分期待。
可是她从早晨等到下午,从白天等到黄昏,直至夜幕降临,她仍未等到那个人的身影。
姜泠望向孤零零的灶房,心中愈发惴惴不安。
今夜的风极为寒冷,呼啦啦的冷风吹刮着,将门窗拍打得砰砰只响。
好几次,姜泠都以为那风打门窗声,是柳恕行回来了。
她坐在屋内,桌案上的灯火被冷风吹得剧烈摇曳,将她孱弱的身形投至冷冰冰的墙面上,恍惚不宁。
雨声渐大。
从外头赶回来,要沿着山脚往上爬,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雨,外头还时不时有电闪雷鸣。
“轰隆”一道雷声,与白花花的闪电一同劈下,将姜泠的一张脸劈打得煞白。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院门外的嘈杂声,绿芜尖叫着,与青菊一起手忙脚乱地将一个人抬了进来。
他浑身湿透了。
头发、衣襟、袍角……
他的面色煞白,像是一张死人的脸,声息也极弱,看得姜泠眼皮兀地跳了跳,赶忙将他抬进屋。
这是怎么了?
这是……去了哪里,竟弄成这一副模样?
她刚碰到男人的手指。
柳恕行抿着唇,睁开眼。
看见她,男人眼底亮了一亮,忽然伸出手,怜爱般地摸了摸她的脸颊。
他的掌心有水,还有泥。
不知为何,她竟没有躲。
男人看着她,目光之中,多了几分眷恋与惋惜。片刻,他轻声,低哑道:
“外面……桃花都开了。”
正说着,一支春桃从他的怀里无力地坠了下来。
一瞬之间,让她想起大魏明懿三年的深秋。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一支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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