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接近十点,院子开始变得热闹了。
这个点家家户户吃完了饭,小孩子都冲出来玩烟花棒。
榕城市里是不许放爆竹烟花的,因为过年期间烟花爆竹引发多起火灾,93年就明例规定,94年正式执行。
到现在,丛琦也三年没玩过那种咻一下冲到空中炸开的烟花。
不过拿在手里玩的烟花棒和高度不超过两米的落地烟花偷偷摸摸放一放倒是没问题。
丛琦拉开门,走到自家院子里,趴在木栅栏上看玩得开心的曲叶叶他们。
心里还有点痒痒呢。
但暨和北大概很多年没有过年了,就完全没有过年该搞搞气氛弄点年味儿的概念。
送来的那么大一车年货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烟花棒,没有摔炮……
想到他过去孤孤单单,或许都没认真过年过,丛琦体贴的没有吐槽。
“虫虫姐,你要来一根吗?”
大概是她羡慕的眼神实质感太强,曲思源扭头,问。
丛琦就是有了梯子就赶紧爬的人,不像很多大人会感到不好意思,然后矜持的说“不用了”。
她就不。
她头点得飞快:“要要要,谢谢思源。”
曲思源递给她两根。
然后让丛琦举着,他拿出火柴,帮忙点燃。
只听“滋——”一声。
火苗烧完顶端的纸,就发出滋拉滋拉声,火星子开始闪烁。
丛琦举着烟花棒空中转圈。
又变换动作画一个心。
这种拿在手里玩的烟花棒不贵,一根一毛。但烧得很快,点燃后不到两分钟就熄灭了。
所以小孩子手里都是一把一把,几十根慢慢玩。
丛琦手里的燃烧殆尽后,眼神不由得透露着意犹未尽。
曲叶叶见状,又塞给她一小把。
粗略一看,得有二十来根了。
“虫虫姐,火柴也给你,你自己玩吧,我们到那边玩去了。”
曲叶叶今天特别大方。
其实往年曲思源和她不会有这么多烟花棒。
他们家一个人开工资,三个人上学,五张嘴吃饭,说实话压力还是挺大的。
而且耿又琴怕其他邻居瞧不起她,她又很看重脸面。
做不到像一些人那样豁得出去,把贪便宜的小心思都显露出来。
所以,她从来不把家里拮据这一面露出来,邻居们给几个孩子零食小玩具啊,如果她在场,她会直接推拒。如果不在场,那就让曲思源三个把东西收下,第二天见了送东西的人,就会这样说:
——哎哟,他们最近成绩下降了我都不敢给他们玩这些,就你这个嬢嬢最疼他们。
又或者:
——挑食得很,我和老曲天天变着法的做不一样的菜,你一来,哦豁,成果倒退回三十年前。
一次两次别人或许看不懂。
但次数多了,其实就知道她是既想收东西又不想让人觉得她贪便宜。
故意搞出“是你非得送我”的情形。
膈应吧?
那是有的。
不过呢,就算院里的邻居们品出她这番小心思,对曲思源姐弟仨还是没什么意见的。
毕竟从各方面来说,对比武旸这种天棒①,曲家三姐弟真的属于听话的小孩。
更别说,曲苗苗和曲思源学习一直都很不错,每个学期考试在班里都是名列前茅。
在家家户户都有老师的情况下,如丛琦这样从小到大靠卖萌赢得好感的属于特例。
正经来说,大伙儿对学习好的孩子呢,天然就会多一分好感。
所以,对耿又琴那些暗戳戳的小算计就视而不见了。
今年曲思源姐弟俩烟花棒多,一是因为曲苗苗嫁人了,二就是舅舅探亲。
家里宽裕,耿又琴在零花钱上就比以前大方。
为啥突然宽裕呢?
其实还是因为耿老二。
耿老二这两天发现穷教书匠也有“人脉”这么回事。
毕竟学生家长职业是多种多样的,保不齐里头就有有钱的,当官的。
他在见了藏凝琴后,得知她是银行信贷部的主管,就想到跟姐姐姐夫一家的关系再搞亲密点,多摸摸曲家周围的关系网。
若是能连上线,那还能薅贷款的羊毛。
这个想法几乎是在听到耿又琴酸不拉几说藏凝琴全款买房,还要送儿子出国的一瞬间冒出来的。
一个小小主管,老公就算是学校副校长,二人工资能高到哪儿去?
反正不可能轻轻松松买房又送出国。
这时候出国游学办理签证时是要提交资产证明的,这就意味着他们家存款至少还有几十万。
怎么来的?
肯定是有暗地里的交易呗!
耿老二盯的就是这个。
他们干违法买卖的最喜欢搞抓把柄把对方变成同伙这一套,省时省力,出事还能把人推出去当替罪羔羊。
退一万步讲,就算不能通过空壳公司撬银行资金,也能利用这一圈老师忽悠他们的学生。
还是那句话,学生永远是最单纯,最好骗的。
在这个讯息不发达,查什么都不方便的年代,只要他展露的财力够雄厚,骗术足够精湛,很容易骗得周围的老师在无意识间成为帮凶。
没准,还以为自己做了好事。
毕竟,谁没几个过得不好的学生呢?
大部分老师对学生都是能拉一把就拉一把的心态。
耿老二要做的就是利用他们为人师表的责任心。
到时候漂亮的长得帅的进夜总会,相貌一般的能卖到别的地方,总归是无本生意。
他算盘打得非常好。
所以在给了曲苗苗几万礼金后,今天上门又偷偷塞给耿又琴一张存折。
还代替耿又琴给小区里的人道谢。
谢谢大家这么多年对他姐一家的照顾。
耿老二不仅嘴上说得特别好听,还给每家都送了点礼。不贵重,一家几个苹果。
连丛家也收到了。
丛智渊两口子从女婿嘴里知道了对方的底细,也知道女婿已经跟公安局联系上了,想到这人迟早要蹲局子,更不好打草惊蛇了。
忍着恶心把苹果收了。
等耿老二一走,那几个苹果就被扔进了垃圾篓。
这事他俩都忘了。
这会儿看到丛琦趴在栅栏上玩烟花棒,跟一群小孩儿嘻嘻哈哈才想起来。
“小暨,你说他弄这一出到底想干嘛?”
暨和北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耿老二的意图,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丛智渊瞬时勃然大怒,手里的扑克牌直接被他扔桌上,气得来回踱步。
“畜生啊。”
许慧英也脸色铁青,大家教一辈子书,若真是好心却办了恶事,不得一辈子受良心折磨啊?
简直是杀人诛心了。
暨和北赶忙安抚二老的情绪:“爸妈,你们先别动气,他就算有这分算计也是成不了的。”
“你们想啊,公安局现在已经盯上他正收集证据呢。”
“他动的手脚越多露出的马脚也就越多,我估摸着不出半个月他就再也出不来了,不仅他出不来,他那条布了快二十年的线也会被一网打尽。”
盘踞近二十年的大型犯罪团伙,这些年不知制造了多少罪恶。
这份功劳涉事省份谁不想沾一沾。
他暗地里提供了这么多线索,各省公安厅要想功劳最大化就不可能允许漏抓错抓。
也多亏了耿老二,不在深市盘着非得到榕城扑腾。
这一扑腾给了自己机会。
不过——
若是自己没跟丛琦处对象也不认识大院的人,就不会刚巧撞到耿老二。
怕是要让他开开心心来,带着“货”满载而归咯。
这般一想,暨和北都忍不住感叹一声:
缘分,当真妙不可言!
讲了这么一出,牌自然是玩不下去了。
尽管确定那瘪犊子下场不会好,大概率一颗花生米送他上西天,但夫妻俩依然面带愠色,心里格外不得劲。
一想到这人前面十几二十年里不知玩过多少手段,害了多少人,毁了多少个家庭,心里就沉重不已。
“那……他给老曲他们的算是赃款吗?”
下午耿老二离开后,耿又琴就跟大院里所有人炫耀了一遍。
夸她弟多么惦记她!
知道她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今儿个直接送了十万块存折。
还说年后就去看看房子,先给曲思源把房子准备上……
如果是赃款,会不会被追回?
他们到底要不要提醒老曲别因为多了存折就开始大手大脚,否则那笔存款一旦被追回,曲家又要日子不好过。
这问题暨和北当然能回答。
如同他劝丛琦了解合同法一样,当年他回到内地第一件事就是买了各类法律书。
他觉得不论做哪行,了解法律的底线都是很有必要的。
暨和北点头,道:“非法所得赠与无效,可以追回。”
但,若是警察没有查到这一笔。
耿老二不提,曲家人也不提。
其他人便是说有,可那些都是通过耿又琴吹牛得知的。
耿老二这种人向来狡兔三窟。
给的存折肯定不是他名字开的户。
而这年头银行取钱只要有本本就行,没有其他核实身份的手段。
所以流程上很难判定存折是谁的。
如果耿又琴一口咬定是她自己的,是她虚荣才想把这个安在耿老二头上,她只想吹牛满足一下被家人惦记的感觉,那存折想必很难被追回。
反倒是订婚酒那六万六的礼金被追回的可能性更大。
听罢,许慧英两口子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了。
合着两人做了半天思想工作,结果用不上啊。
“算了,大过年的不想这些糟心事了。”
“你看你闺女,在外头跟比她小那么多的小孩们玩得可开心了。果然,没心没肺的人日子过起来就是最舒坦。”
许慧英有时候还挺羡慕自家幺女儿的心态。
什么烦恼在她那儿纠结不了多久。
纠结最久的只有跟曲苗苗闹翻前那一阵子。
可想一想呢,也情有可原。
毕竟十多年的朋友,好的时候能穿一条裤子,坏嘛……人家就是阴着坏也没明刀明枪,换谁突然被那样对待都要懵逼都要怀疑人生。
可能有些人心里脆弱的还会一蹶不振,自怨自艾;更厉害的还有被“背叛”压垮,变得偏激反社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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