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伤疤确实不太好看,不过盯久了好像也还行?
陆延静默垂眸,睫毛阴影浓密,在幽微的烛火旁好似玉铸的人一般,他身上无一处不完美,无一处有瑕疵,与应无咎这个千疮百孔的人是截然不同的:
“说出来不怕尊主怪罪,属下觉得您心性坚韧,远胜世人许多。”
他不赞容貌,只夸性情,明明是阿谀奉承的话,却听出了几分真心。
应无咎的语气喜怒难辨:“为何?”
外间为了搜寻细作一片兵荒马乱,陆延却与应无咎在殿内静坐,那些喧嚣的声音遥遥隔开,似一场离乱的梦境:
“人如玉,琢而得之,亦如钢,真火炼之。”
“尊主受血肉剔骨之痛,又经业火焚烧之苦,已成璞玉,心坚如钢,如何胜不得外间那些沽名钓誉的人?”
他这句话暴露了许多东西,引得应无咎似针尖般锐利的目光直直刺了过来,仿佛要洞穿人心,语气危险——
() “你认出本尊了。”
是的,确实认出来了,毕竟除了七百年前被仙门百家镇压的魔域尊主扶光,他想不出第二个理由来解释应无咎为什么会被业火缠身。
这人也真是命大,竟然硬生生从那白骨窟里爬了出来。
陆延实话实说:“认出了。”
应无咎忽然靠近陆延,冰冷的气息笼罩全身,丝毫不掩饰眼底浮现的杀意:“你就不怕本尊杀了你?”
不怕,老子能无限复活。
陆延淡然自若:“属下这条命是尊主的,尊主若想取,只管拿去。”
四周压得让人喘不过气的那股力量忽而一沉,随即又如潮水般散去,应无咎缓缓坐直身形,面无表情盯着陆延,半晌后蓦地轻笑了一声:“你倒是有意思。”
白骨剑炉中的日子暗无天际,只有烧得人痛不欲生的滚烫岩浆,他已经有数百年不曾见过这样有意思的人了。
应无咎想起那段时光,只觉身上痛楚愈发强烈,他低低吐出一口气,连嗓音也哑了下来,藏着说不出的疲惫与死寂:“好好办事,你若忠心,本尊定然不会亏待你。”
一缕墨发从肩头悄然滑落,无端让人觉得惋惜,仿佛那是一朵开败了的墨莲,零落成泥,颓然腐烂。
陆延自然是知道这人有多疼的,日日夜夜,从未停歇。他缓缓抬手,迟疑一瞬才借着袖袍遮掩攥住应无咎冰冷的指尖,浅蓝色的治愈力驱散了灼热的疼痛,低声道:
“属下陪您一起等吧。”
应无咎身形一僵,却也没挣脱。
今夜果然兵荒马乱,只见暮色尽褪,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天色乍明时,风煞押着六名青衣炉鼎步入了玄烛殿,跪在下首道:
“禀尊主,那些仆役互相指正,此六人昨夜行踪不定,轮值时辰混乱,似乎与昨夜那人有牵扯,特带来由您发落。”
陆延悄悄松开手坐在一旁,只见那些青衣炉鼎有男有女,闻言皆跪在下方磕头求饶,涕泪横流,一副懊悔不已的模样:
“尊主饶命!尊主饶命!属下是一时糊涂啊!那人予了我们数千灵石,让我们带他扮作仆役混入城中,倘若不从便命丧当场,求您恕罪!”
应无咎似乎是被他们哭的头疼,闭目用食指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夹杂着淡淡的不耐:
“打散魂魄扔到焚骨炉里,让其余的仆役全部过去观刑,倘若再有吃里扒外的人,便是此等下场!”
这些人不过是小鱼小虾,魔域内部一定还藏着仙门百家的细作,只是掩藏得太深,一时查不出来。
风煞一挥手,立刻便有魔修上前将这些人拖了出去,就在这时,其中一名男子忽然扒住门槛不松手,焦急高声喊道:“尊主!尊主!属下知道魔域中还藏着一名细作,只愿将功折罪,求您饶属下贱命!”
应无咎闻言掀起眼皮,来了兴趣,他下巴微抬,示意魔修将说话的那名男子拖到面前来,淡淡吐出一个字:
“说。”
那男子迟疑一瞬,忽然抬手指向一旁的陆延,咬了咬牙狠心道:“便是他!”
“这些日子陆延常常夜出不归,形迹可疑,有一次属下当值,亲眼看见他站在墙头与一名黑衣人说话,只是那人身形一闪就消失了,属下也不敢往外说。”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顿时数双视线都看了过来,盯得人如芒在背,只有应无咎不动如山,饶有兴趣问道:“既然当初不敢说,为何现在又敢说了?”
那仆役支支吾吾道:“属下……属下担心他害了尊主。”
应无咎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也有道理,拖下去一起烧了。”
“是!”
风煞闻言领命,正准备上前把陆延揪出去一起受罚,谁料应无咎却忽然抬手拦住,他睨着那名神色侥幸窃喜的青衣男子,唇边弧度冰冷,一字一顿道:
“本、尊、说,把他拖下去一起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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