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个消息时明笙正在喝汤,听到后一口汤呛在喉咙口,上不上下不下,在桌上众人诡异的目光中,佝着背,剧烈地咳嗽起来。
林颂面沉如水,就坐在她身边,甚至没有任何反应。
后来还是小叔不过十几岁的女儿,很贴心地抽了一张纸巾,给她递过去。
明笙咳得嗓子眼生疼,眼角溢出生理性液体,她道谢接过,拿纸巾在眼角掖了掖,对着席间道了一声“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之后就匆匆离席。
林颂也紧随其后,离席而去。
明笙在卫生间补妆,演戏的面具出现一丝丝裂痕,总要修修补补,才能无懈可击。
她猜测林颂的心境正在经历一场巨震。
林嘉婉自闭抑郁,被他养在芝加哥的豪宅里,整日闭门不出。
也有专业的心理团队每日跟踪她的病情,每天给林颂报告。
她是如何做到在他眼皮底下找到一个新男友的呢?
林颂对着镜子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明明打扮成甜妹,笑得却隐隐妖艳。
有着这个年纪女人的妩媚通透,独独不见天真。
真是有意思了。
林嘉婉会带回来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
她倚靠在洗手台,心里的小邪恶浮上来,真想亲眼见见林颂气急败坏的样子。
明笙先回了餐厅。
她在洗手间待的时间不短,餐厅已经散了,事实上刚才消息一出,林家人就没心思吃饭了。
都是各回各的楼层。
明笙悄无声息绕去了后花园。
最近她在林家待的时间越来越长,除了以陪护的名义去林奶奶房间杵着,便是去客厅看杂志打发时间。
前两天她百无聊赖,去后花园转了转。
结果收获不小。
绕过那一方赏景池塘,可以直接到达林颂书房和林奶奶房间的窗口。
那实在是偷听的绝佳地点。
站在窗口边,里面人的说话声清晰入耳,身临其境也不过如此。
更别提有嶙峋的假山掩护。
明笙在这个家庭愈久,愈是充满好奇。
她当然没有窥私欲。
只是林颂的计划既然牵涉到她,身为局中人,她当然不愿意不明不白地做个傀儡工具人。
她蹑手蹑脚地绕过了池塘。
正好听到林颂在书房里和美国的心理医生通电话,得知林嘉婉状态好了不少,甚至会出门选购鲜花,他语调轻松,心情跟着也舒朗不少。
明笙之所以知道他心情好,是因为那晚他送她回家,从车窗里递出一束花枝饱满的红玫瑰,深情款款地冲她微笑,赞美她人比花娇。
若是没有偷听那一茬,她或许还会对他的阴晴不定莫名其妙。
甚至被牵着鼻子走,
但恰好那天她偷听了。
巧笑倩兮地接过玫瑰,享受地闻了闻,配合地演戏说谢谢。
其实全程都在冷笑翻白眼。
一家子心理不正常。
她真的很想劝劝林颂也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或者睁大狗眼。
——看清楚她是不是林嘉婉。
明笙又冷眉冷眼站在了窗口边。
听着假山的淙淙流水而下,事不关己地抱臂,听林颂在书房里暴躁地走来走去,大失方寸。
“她天天关在家里,在你们眼皮底下,她哪里来的新男友?”
那边不知道在解释什么,总之林颂很低地骂了一声“shit”。
“她最近爱出门喝咖啡你们为什么不报告?……这是正常的生活你们不会横加干涉?什么鬼话?我每个月付你们大把的美金,是让你们背着我纵容她出去社交的吗?”
“把电话给她,我要和她谈……”
“我不允许她回国,想回等我飞过去,我陪她回来。”
“什么?!”
“她已经坐私人飞机回国了?她的男友是什么人?”
林颂的声音已经渐渐失控。
他意识到已经不能阻挡林嘉婉回国。
而现在,陪在她身边的,是一个让所有人一无所知的男人。
这男人有钱到拥有私人飞机,又很神秘,目的不明,仿佛从天而降。
林颂暴躁愤怒焦虑,眼下所有失控的现状令他烦躁得如同一只找不到方向的困兽。
沉浸在一个接一个的意外中。
他站在窗口,甚至没有发现池塘边倒映着一道曼妙倩影。
“你被解雇了博士,我不会再支付你一毛钱。”
冷静过后,他声音近似冷酷,“如果她在回国途中出现任何意外,你和你的团队就等着被我告到破产吧。”
明笙只觉得新鲜。
从来只见识过林颂冷静优雅的一面,什么时候见他这么情绪失控过?
书房有甩门的声音。
他从书房出去了。
明笙站在原地想了想,猫着腰走了一会儿,站到了林奶奶的窗口边。
林奶奶的房间和书房只隔了两扇门。
虽然没了假山,不过窗外栽着郁郁葱葱的老树,有这些树木遮挡,偷听也方便。
果然她猜得没错。
林颂到了林奶奶房里,阴恻恻的声音里含着滚滚怒意。
“奶奶,你看,你为我操心了一辈子,拼了命拆散我和婉婉,到头来我找的女人还是跟婉婉有着一样的脸。”
躺在床上的林奶奶没有回应。
林颂变本加厉。
“这样一张脸每天在你眼前晃,连笑起来都和婉婉那么像,你的良心疼不疼?”
林奶奶含混地咕哝,“我快死了,林颂啊,都让它过去吧。”
“可是我过不去,奶奶,你准备带着你的秘密走吗?”
林奶奶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没有秘密,没有秘密,我也想不起来……”
愤怒的质问从林颂的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你就一点都想不起来吗?”
林奶奶老迈的嗓音透着茫然:“我该想起什么?”
“想想你的罪孽。”
林颂凛声,“拆散我和婉婉,骗我送她去欧洲读书,其实是把她送到美国,随便塞给一个男人嫁了。”
“还有我和婉婉早夭的孩子……”
“婉婉听到她的哭声了,怎么就死了呢?”
“你把孩子埋在哪里了?”
在窗外凝神偷听的明笙早已经呆若木鸡。
猜到了他和林嘉婉有过一段痛彻心扉的爱情,却没想到两人经历过这样坎坷的磨难。
而他们的悲剧只是因为,他们是世俗眼里的兄妹关系。
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也不能被家族大家长容忍。
房间内,林颂也在痛苦,“奶奶,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你保住了家族和我的名声,可是婉婉的人生呢?她从小叫你奶奶,把你当亲奶奶对待,你却像垃圾一样把她丢出家门。”
“你要不要去看她抑郁症发作的样子?”
“她在浴室里割腕,浴缸里都是血,她说她想睡过去,否则她耳边都是婴儿的哭声……”
林奶奶原本虚弱的声音逐渐高昂,像溺水的人在拼命尖叫救援。
“别说了,你出去,我不想听!”
“听不听,由不得你。”
林颂阴森的语气犹如恶鬼绕梁,听得窗外的明笙后背不知不觉爬上冷汗。
“孩子的去向你打算带进坟墓里?好,那我就让全家陪葬。”
“你死之后,我就做空公司股票,让它跌到地板价,等几个叔伯受不了抛售股票,我再买回来,那时公司就是我的了,我想让谁滚谁就得滚。”
“对了,你最宠小儿子了,叔叔好赌,你说我安排他每年去几次拉斯维加斯如何?”
“让他赌红眼,输到吐出最后那点家底。”
林奶奶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咕咕的声音,想来是受了很大刺激,荏弱病危的身体已然扛不住孙子的重重威胁,机器也开始报警。
林颂安静几秒,去叫护士。
窗外的明笙悄然原路返回。
林嘉婉在奶奶病危之际带着男友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
时间点很微妙。
林家的几个叔伯长辈闭口不提她的突然回国,只是默默收拾了她过去的房间,房间里的陈设还是多年前她离开的老样子。
小辈们却对她很好奇。
明笙也好奇,因是周末,她干脆在林家住了下来,对林颂说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我想看看她究竟跟我长得有多像。”
林颂语气淡淡,嗓子被烟丝熏得发沉:“不必好奇,她没有你漂亮。”
明笙耸耸肩膀,反正就这么在客房住下了。
她对林嘉
婉的神秘男友没有丝毫好奇。
林嘉婉有一张漂亮脸蛋,吸引任何富豪都不足为奇。
直到她在林家客厅,看到身材颀长站在林嘉婉身边,以守护者的伟岸姿态对着众人微笑的傅西洲。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明笙五雷轰顶。
有那么几秒,大脑近乎空白。
怎么会是他?
林颂的震惊并不亚于她,他脸色阴翳,目光冷凝。
甚至指尖夹着的烟因为手指近半分钟不动,滚烫的烟灰掉落在指上皮肤,痛楚直达神经,他才从雕塑般的僵硬状态回过神。
傅西洲陪在林嘉婉身边,和长辈打过招呼后,站在林颂和明笙这一对面前。
四个人,四道打量的目光,暗流涌动。
“大哥,我回来了。”
林嘉婉和明笙长相肖似,近看还是能发现五官有差异。
最大的差别还是气质。
被抑郁症折磨的她枯瘦如柴,皮肤是近乎病态的白。
肤质干瘪,没有光泽度,眼神也无光。
明笙却是健康光彩照人的,有着剔透白净的皮肤质地,脸上的胶原蛋白饱满,看上去要比林嘉婉更年轻,更活力四射。
“回来就好,房间给你收拾好了,早点休息。”
林颂语气淡淡,因为掩饰得好,很难在他脸上发现细微的情绪变化。
只有一双阴沉寒凉的眼睛出卖了他。
“傅总怎么会在这里?”
林颂终于将并不友好的视线移到傅西洲的脸上。
傅西洲觑了眼他和明笙牵在一起的手,俊脸浮起势均力敌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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