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狄嘀嘀的梦想,郭美云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热情。
回法国以后,搜集了很多音乐学院和国际钢琴比赛的信息。
她知道胖胖精通英语和法语,就将那些原文资料整理好,发送到他的邮箱里。
由于她发的邮件太多,而且做不到实时回复,狄思科就帮她注册了一个啾啾号,双方可以约定一个时间,上网面对面交流。
突然有了啾啾号的郭美云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弄清楚如何操作后,立即给自己买了十套啾啾秀。
每次跟儿子和孙女视频时,她的啾啾秀都异常炫酷拉风,一看就是尊贵的会员。
这可把狄嘀嘀羡慕坏了。
光是要如何搭配啾啾秀的话题,祖孙俩就能聊上半个小时。
听得狄思科满脸无语。
根据小姨提供的资料来看,明年上半年会有一届国际青少年钢琴比赛,在北京正好有一场选拔赛。
“这个比赛很权威,通过国内的选拔赛以后,还要去德国参加邀请赛,最终获奖者不但能获得丰厚的奖金,还能被推荐去知名音乐学院学习。只要是20岁以下的青少年都可以报名,所以这场比赛的竞争会比较激烈。”
狄嘀嘀在年龄上不占任何优势,很容易被大孩子碾压。
但郭美云什么也没说,走艺术这条路的竞争是很激烈的,让孙女提前看清楚形势也好。
要是反悔了,就继续走读书升学的路子。
经过几番讨论后,家长们决定让狄嘀嘀去参加这场国际级比赛试试。
虽然狄嘀嘀放弃了央音附中的入学考试,选择了家门口的对口中学,但于童还是送女儿去了中央音乐学院的张老师门下学习。
与之前的老师相比,张老师的指导要更加严厉。
听说狄嘀嘀要报名参加国际赛事以后,就要求她的练琴时长必须与音乐学院的学生保持一致。
所以,狄嘀嘀的课余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早中晚的练习时长加在一起,足有六个小时。
闺女每天刻苦练琴,让狄思科心里很不是滋味,生怕她用力过猛影响长个儿。
每隔半小时就让弟弟带他姐出来活动活动。
与勤学苦练的姐姐不同,弟弟的生活可谓多姿多彩。
这小子的爱好简直广泛到离谱的地步。
小时候,在家长的有意引导下,他的爱好只有画画和小提琴。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小子越来越有主意,除了画画和小提琴,人家还学过一阵子国际象棋和滑冰,在学校里还要跟同学一起踢足球。
因着于童投资了一家高尔夫球场,卢大爷也赶时髦投资了马场,这小子又去学了高尔夫和骑马。
在兴趣爱好这方面,他可比专一的姐姐花心多了,基本就是见一个爱一个。
狄思科和于童都不会的项目,这小子却玩得很溜。
“儿子,你姐已经有理想
了,那你的理想是什么啊?”
父子俩一起晨练的时候,狄思科忍不住好奇地问。
“我没什么理想,”狄嘀嗒说,“我小时候想当画家,但我姥爷说现在这世道,能成名的画家越来越少,他怕我靠画画吃不饱饭,还要倒贴钱……”
“嗯,没理想也没事,我小时候也没什么理想,现在还不是过得好好的,我们那会儿都是走一步看一步,随遇而安。”
“嘿嘿,我以后要是一直没理想,就也学你这样,”弟弟不舍地叹气,“我姐倒是有理想,但她这次要是真的得了奖,八成就要出国学音乐了,我俩还从来没分开那么远呢。”
狄思科撸一把他的杨梅头说:“你姐年纪太小了,这次八成要陪跑,国际上那么多有天赋的选手同场竞技,她想突出重围还是有些难度的。”
也许是父子俩唱衰的意念太过强烈,狄嘀嘀为之准备了几个月的钢琴比赛,竟然真的泡汤了!
她甚至连登台演奏的机会都没有!
次年刚开春没多久,北京市里闹起了非典。
因为疫情严峻,很多大型活动都被临时取消了,其中就包括那场国际青少年钢琴比赛的选拔赛。
狄嘀嘀如遭晴天霹雳,郁闷地弹了好几天《悲怆》。
狄嘀嗒表面安慰姐姐,扭过头去就忍不住笑嘻嘻。
“你是不是偷偷笑话我呢?”姐姐狐疑地看着他。
“没有没有,”狄嘀嗒嘿嘿嘿,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姐姐的肩膀说,“你安心练习吧,过两年还有机会,等到高中或者大学的时候再去国外学音乐也是一样的!”
狄嘀嘀只是想参加比赛,验证一下自己的水平,并不想早早离开爸爸妈妈。
沮丧了几天后,就重新振作起来,趁着非典放假的机会,看起了玲玲推荐给她的《流星花园》。
以防疫情在学生中扩散,全市中小学生放假两周,孩子们在家撒起了欢。
而大人要担忧的事情就多得多了。
郭美凤听说板蓝根能预防非典,每天大清早去药店门口排队抢购板蓝根,然后给每个儿子家里都送一些。
“妈,您别折腾了,药店门口那么多人,万一被传染上怎么办?”狄思科真是服了这老太太。
“明天就不去了,以前买一包才八块,现在已经涨到四十了。”郭美凤一边在屋里熏白醋,一边肉疼地说,“我下午再往小六单位跑一趟,就算完成任务了。”
“人家单位都有统一安排,不用您操心,您就安心在家待着吧,别到处乱跑。”
全家只有狄思科还在兢兢业业坚守岗位,按时上下班,于童早就给公司放了假,大家全都居家办公了。
他这天结束工作回家时,于童刚切断了与小姨的视频聊天,见他进了房间,就冲他勾勾手指,一副有秘密要分享的样子。
狄思科乖乖凑过去听秘密,“什么事啊?”
“我刚才跟小姨视频的时候,中途有花店的人敲门,给
小姨送花。”
“哦,我上礼拜视频的时候也看到了,咱妈还问了那花是谁送的。”狄思科兴致缺缺地撇嘴。
“谁送的啊?”
“还能有谁,王生这段时间滞留在法国了,就他送的呗。”
港岛的非典疫情大暴发,王铮安上个月去法国出差,听说港岛和广东都已经有病毒扩散了,就决定暂时留在法国办公。
狄思科觉得老王追人的本事还不如卢大爷呢。
郭美凤和郭美云这两姐妹早就约好一起养老了,姐俩都没有找老伴儿的打算。
人家卢大爷跟郭美凤相处的时候,从来不送这送那的,尤其不会送鲜花这种目的明确,含义暧昧的礼物。
卢大爷只在狄家人有需要的时候顺手帮点小忙,并不会让郭美凤感到尴尬。
平时两人就当好朋友相处,偶尔一起去看个演出,参加个车友会的短途旅行什么的。
对于两个家长的交往,双方子女都很支持,尤其是卢家姐妹。
因着与郭老师来往,她们家老卢显得很有精气神,而且变得越来越潮了。
一把年纪的人,居然还跟郭老师一起报了一个办公自动化培训班,当了三个月的同班同学。
每天搭伴儿去培训班学习用计算机打字。
学成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申请一个啾啾号,跟郭老师上网聊天,并且大手笔地送了十套啾啾秀,让郭老师换着穿。
而他自己的啾啾秀呢,还是那个最原始的裤衩背心形象。
狄思科听闻卢大爷的操作以后,不由在心里感慨郭美凤定力足,他要是女的,这会儿可能已经跟卢大爷扯证了。
人家卢大爷在追求女同志这方面,可比老王有谱儿多了。
既务实,又真诚,还与时俱进。
老王真该跟人家卢大爷好好学一学。
*
狄思科当晚入睡前还跟媳妇吐槽,老王总是送花,实在是没新意、太老土。
难怪他追了小姨好几年,一直没什么成效。
夫妻俩聊了会儿长辈的八卦,一夜无梦到天明。
再次睁开眼时,狄思科感觉身下的床铺在剧烈晃动。
他在心里卧槽了一声,第一反应就是,地震了!
他喊了声媳妇,想伸手推推身侧还在睡觉的人,赶紧去院子里避险。
可是,张嘴喊出来的,却是两声无意义的“啊啊”。
狄思科:“……”
一定是他太紧张了。
于是,他又大喊了一声媳妇。
发出来的却依然是“啊啊”。
没过两秒,他就感觉有人在自己屁股上拍了两下,又捏了捏他的脸蛋说:“饿了是吧?别着急啊,姑奶奶这就给你泡奶粉喝。”
狄思科:“……”
这什么情况?您是谁姑奶奶啊?
他又无力地“啊啊啊”了好半晌,头顶的女人以为他被饿惨了,起身
就从包里翻出奶瓶和奶粉,又跟什么人要了半暖瓶的热水。
随着女人起身,狄思科也离开了女人的怀抱,之前那种晃晃悠悠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狄思科想掐自己一下,可是抬起手臂后,看到的却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小拳头。
他盯着自己的拳头瞅了一会儿,又将视线移向斑驳的天花板,只想知道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会儿还要早起上班,今天单位里有个重要的研讨会,他要上台发言,可不能迟到了。
然而,姑奶奶并没有读心术,见他小小的人儿蹙着浅浅的眉毛,望着天花板沉思,不由被他逗得笑出声来。
感觉牛奶的温度已经合口了,就直接将奶嘴塞进了小婴儿的嘴里。
狄思科没弄清当下的情况,但他确实饿了,思想控制不住刚出厂的身体,含住奶嘴就咕咚咕咚吞咽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盯着眼前的姑奶奶打量。
对方穿着一件粗布的蓝色袄子,头上还戴着绿色头巾。
打眼一瞧,似乎是个农村妇女。
可是,她扶着奶瓶的手指很白皙,明显是一双没有做过粗活的手。
狄思科颇觉荒诞地想,他不会是遇上人贩子了吧?
要是真遇上了人贩子,凭他当下这个德行,还真反抗不了什么。
狄思科觉得,一定是他醒来的方式不对,所以吃饱喝足以后,他打了个哈欠,顺着身体的本能闭上眼睛,只等着再次醒来后,将这个梦说给媳妇听,然后赶紧起床上班。
然而,再一次睁眼时,他依然躺在那件蓝色的粗布袄子怀里。
而且身边还多了一个小青年。
“胖胖的奶粉快吃完了,今儿要是能经过供销社,你去给他买点奶粉回来。”
小青年有些不耐烦地说:“乡下的供销社哪有奶粉卖!而且买奶粉是需要奶粉票的,咱那些奶粉票早就用完了,妈,您每次给他少喂点,这小子也太能吃了。您看哪家农村孩子能胖成他这样?万一被人看出来什么,咱可就麻烦了。”
“这是你舅舅的亲孙子,吃点奶粉怎么了?”姑奶奶一边拍着狄思科的包被,一边对着小婴儿逗弄道,“咱们胖胖被他姥姥和大姨养得好,你看看,多招人稀罕的大胖小子啊!爷爷见了你肯定高兴!”
狄思科:“啊啊!”
能喊出他的小名胖胖,看来不是人贩子。
他心里不太确定地想,这两人不会跟王家有关吧?
而后,狄思科很快就从两人的小声谈话中得到了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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