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够了啊,”程青一眼看出苏方心里的想法,当即翻了个白眼打断道,“我们这些普通人才需要靠衣服加成一下,你有这一张脸就够了,就别再给我们压力
了。”
他有些期待地搓了搓手,“我刚刚看了一下,直播间里已经有几万人在等着了,待会儿L直播开始岂不是要十万以上的在线人数?嘿嘿,我也不奢求什么,只要有五分之一……不,十分之一的人注意到我我就满足了。”
“好了,瞧你,哪还有点前辈师兄的样子,”苏振清走过来,呼了一把程青的脑袋,“快准备准备,开始干活了,软软,直播你来弄。”
“诶,来了!”
三幅残卷都被取了出来,而用于操作的桌案也换成了三张大桌子拼在一起,表面铺上了专门定制的厚桌垫。
苏方拿出申请到的工作机架在手机支架上,登上了故宫的官方号,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大家朝他点头示意准备好了后,深吸口气,打开了直播。
正如程青所说的,直播间里俨然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待,而直播一开,在线人数更是蹭蹭往上升,瞬间就超过了十万人并持续上涨。
“大家好,我是苏方,欢迎来到故宫文修直播间,今天修复的,是《朝元仙仗图》。”
【苏老师好!】
【哇塞!这不是我们文化与文物代言人吗?谁的眼光这么好啊,竟然请了个这么帅的代言人!】
【宝,你这代言都没给我消费的机会就算了,怎么连送礼都不开啊?我好想支持你啊怎么办呜呜呜。】
【楼上的,想支持的话可以去故宫参观啊!还可以多了解咱们的传统文化和非遗技艺哟!】
苏方看着弹幕上刷过的消息,笑了:“感谢大家的支持,送礼就不用了啊。说起来,故宫的第一次文物修复直播也是我,那时修复的也是《朝元仙仗图》,不过那时只是三分之一的残卷。
“很幸运的是,不到一年的时间,我们就找回了剩下的三分之二,让它们在故宫重聚,所以今天,我们要将三幅残卷拼在一起,让它们恢复到从前的模样,直播期间无法观看弹幕,也就不能回答大家的问题,希望大家可以谅解。”
【没事,我可以来答!】
【哇,竟然有专业大佬陪我看直播。】
【不是大佬(哭),是苦逼的文修学生来完成作业的。】
【楼上带我一个,虽然我是历史系的,但还是被布置了作业,唉!】
【举爪,我考古系的。】
【哈哈哈哈哈,同是天涯沦落人,一起做作业啊!】
【本来我很期待这次直播,直到它变成了作业……】
“噗!”苏方没忍住,笑出了声,他连忙避开镜头一边调整着手机角度一边介绍,“《朝元仙仗图》是一副长卷,全图纵44.3cm横580cm,我没法一直拿着手机跟踪拍摄,就把手机立这了,不过这个镜头还是很高清的,想看细节的话后期录屏可以放大。”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笑了!】
苏方假装没看到弹幕,再次确认镜头可以将整幅图囊括在内后便走到了苏振清身边:“师父,可以开始了。”
“
好,那就把另外两幅画拿过来吧。()”
《朝元仙仗图》一共三幅,一副在桌上刚揭完命纸,还有两幅之前修复好放在库房里,如今也被取了出来。
“咱们这两幅真是修的太快了些,㈧()㈧『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苏方摇头感叹,随后看向镜头解释道,“第一幅画收到时刚经历受损,关注度又很高,所以当时就修复了,第二副是在拍卖会上找到的,受损非常严重,当时没想到这么快能找到第三幅,为了延续它的寿命,就紧急把它修复了,结果这才过了几个月,我们就收到了第三幅,为了把它们拼回到一起,我们需要把先前已经做好的装裱拆了,揭掉背纸,把它们重新粘贴到我们特别准备的这张大背纸上。”
苏方在介绍的时候,苏振清和郝文程青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把画背面朝上放在桌案上,一边讨论一边仔细挪动着位置。
“现在操作的难度是,这三幅画都经过重新装裱,也就是说它们断裂的部分都经过了裁剪,”苏方撇了撇嘴,“出于各种原因,我们的大型文物在海外经常遭受到这样的对待。”
比如被分成三份并用日式折屏手法进行装裱的《女史箴图》,比如被割成十二块的“三菩萨壁画”。比如龙纹琉璃上清晰的裂痕,比如因为无法搬动于是只夺走头部的十二兽首……
苏振清看了苏方一眼,眼神里满是安抚。
苏方也知道,这样的场合,他不该太过情绪化,当即深吸了口气扯出笑容继续道:“所以现在修复的困难是,我们需要在把三幅画拼接起来的时候留出刚刚好的空隙以便后期全色时填补被裁剪掉的部分,注意,是‘刚刚好’,不能多也不能少。”
【听着就好难啊。】
“幸运的是,《朝元仙仗图》有留存较为清晰的图片资料,我们把它原比例打印了出来,可以作为参考。\"
苏方走过去,把镜头歪向一旁的板墙,让直播间里的观众可以看见上面张贴的一副超长的打印出来的《朝元仙仗图》。
他将镜头重新调整回来,走到桌案前:“有了原作图片资料的参考,我们修复起来也会轻松很多。”
话是这么说,可真要调整起来难度也是不小,四人对着墙壁上的图片反复调整,用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最终确认下三幅画各自的位置。
“行,开始揭画吧。”
前两幅画都是才经过修复不久,画上干净整洁,不需要再次进行清洗,因此用开水将画淋湿浸透后四人直接开始了揭画,两人负责一幅残卷,同时动手。
也正式因为这两幅画都是才修复的,背纸都是新纸,比较坚韧,揭起来都是大片大片地取下,不过十几分钟,两幅画就已经揭好了,三幅画心并列排在桌案上,隐隐已经可以看见《朝元仙仗图》的全图旧貌。
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贴背纸。
贴背纸说难不难,不过是将一张纸覆在画心上,可说简单却也不简单,胶太多了不行太少了也不行,涂得不均匀不行,没有把空气排干净更不行,一不小心要么溢胶要么空了,轻则小活
() 变大活,重则对文物造成二次损害,谁也担不起这责任。()
更别说这是一副将近长达六米的长卷,贴起背纸来难度是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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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方也没再管直播,全神贯注地捏着背纸的一角,四人齐心协力,在苏振清的指挥下将背纸覆上,随后拿起排刷开始上下排刷,让画心和背纸可以充分接触,紧紧贴合在一起。
直到最后一角被牢牢地贴紧,大家才直起腰长舒了一口气。
苏振清笑吟吟地看向三个小辈:“休息会儿L吧,待会儿L还要补映洞呢。”
三人沉默地看向这五米八的长卷,脸上的神情视死如归。
【补映洞很难吗?怎么大家的脸色都这么难看啊?】
【不难,主要是要弯着腰一个个地补,而且不止是要把纸贴在有破漏的地方,还要把四周边缘轻轻刮平以保证看上去是平整的,比较磨人。】
【最重要的是补映洞是补在背纸后面,也就是说他们之前补的两幅画都白费了,现在需要重头再来,一次性补三幅哈哈哈哈哈哈哈。】
【楼上幸灾乐祸的笑声有点太明显了啊。】
【因为他们让我多了一份三万字论文(doge)。】
【哈哈哈哈哈哈!】
苏方走过来地时候,就见弹幕上一片笑声:“……你们笑得太大声了啊。”
很好,笑得更放肆了。
四个人,补映洞就补了两天,大家总是俯着身子埋着头,小心翼翼地刮着纸张边缘,偶尔才会聊上两句,更别说和直播间观众互动了,根本没机会,整个过程可谓是枯燥又乏味,可就算是这样,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却从未跌下过十万,甚至连弹幕都热闹无比。
苏方没时间管他们,他们就自己聊自己的,明星八卦家长里短,有时你一句我一句话题隔着十万八千里,依旧能聊的不可开交,如果弹幕中有人对修复过程和操作提出疑问,立马会有人热心地帮助解答,如果有人想要挑事说一些容易引战的话,大家也会默契地刷弹幕把TA的言论刷下去…
这个直播间,根本不需要什么主持人,苏方每天要做的事,就是架上手机把直播间打开。
而苏方也真是没有时间管他们。
虽说补映洞磨人,但总归是没有什么操作难度,当映洞补完后要把画上墙,那才是真正的考验。
将画贴上墙是书画修复的重要环节,通过把画贴在墙上,用其自身的拉力使它在晾干的过程中保持平整,以避免出现常见的纸张湿透晾干后的褶皱问题。
作为书画修复师,这样的操作他们做过无数次,而这次的特殊,就在于这幅画的尺幅。
实在太长了。
为了保证上墙时操作顺利,苏振清叫了书画组几乎所有的人来帮忙,众人齐心协力,有的帮忙举画有的帮忙排刷,总算是顺利地把画贴在了板墙上。
苏方举着手机将画从头到尾拍了一遍,虽说衔接部分依然有着大片空白,但浩浩荡荡神采飞扬衣袂蹁跹的队伍
() 已然跃入人们的眼帘。()
【据说这幅画是道馆壁画的小样,白描就已经感受到了神威浩荡,真不敢想象放大到墙上然后填上色,会是怎样的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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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多亏了这是幅白描,不需要去考虑研究颜色的深浅,否则又是一项大工程。
在保持着温度湿度适宜的房间内,画卷缓缓晾干,而后就被苏方等人从墙上用竹起子起了下来,重新平铺在了桌案上,一人负责一截开始了全色。
有了参考的图片在前,全色变得轻松了许多,不过每下一笔依旧是小心翼翼,不仅不能出错,还要注意不能画到画心上。
这么忙活了大半个月,《朝元仙仗图》才终于完成了所有的修复。
“感谢大家这半个月的陪伴,《朝元仙仗图》修复直播到今天就结束了,接下来这幅画会送到专业做装裱的老师手上,大约一到两周后就能完成装裱,而后准时出现在我们‘归国文物展’上,本次展览会持续一个月,预售通道已经开启,所以大家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前往我们的官方网站,挑选您合适的时间进行订票,那么,我们的直播到此结束,再见。”
在直播间观众们的恋恋不舍中,苏方利落地关闭了直播间,伸了个懒腰:“下班!”
只是直播虽然结束,文物修复的工作却是没有止境。第二天,苏方这组立马又取了另一件待修复的文物开始了埋头苦干。
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展览前完成了任务。
“归国文物展”开展一周内的票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售空了,一大早,苏方就发现进宫的检票处排起了长队,还有不少媒体记者在做着采访和报道。
苏方趴在车窗上看着这一幕从眼前略过,有些感慨:“如果我们没有去弗仑萨博物馆,没有设下赌局,这些文物恐怕还在那个狭小的工作室里……师父,你说还有多少文物,在等待着这一天?”
“放心吧,”苏振清的声音温和舒缓且坚定,“他们会等到的。”
一个月的文物展,几乎每天的票都是售空状态,可直到一个月后撤展,还有不少人表示遗憾没能去参观一回。
但紧接着,故宫官博就发了消息,表示这批文物会分送到各个展馆中继续展出,大家想要参观的还可以继续前来,只是恐怕要找上一会儿L就是了。
周一闭馆日,苏方等文物修复师来到了‘归国文物展’所在的雁翅楼,开始分送文物至各个展厅。
到达雁翅楼时,却发现里面有人正在参观,带领着参观团队的正是院长江鸿达。
院长看到了他们,立刻朝着身边人介绍道:“这是我们故宫的文物修复师,正是有他们在,这些文物才得以延续生命,承载着文化源远流长。”
院长身边的是一个高大的外国男子,穿着只能算是合身干净的西装,脸上带着友好的笑意。
那人朝着他们点了点头,目光礼貌且尊敬地扫过众人后落在了苏方身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意:“我听过你发表的讲话,那是一个非常棒的倡议。”
院长抬手介绍道:“这是A国国家博物馆的馆长,他这次来,是带着他们国家的珍贵文物来华夏进行展出的,接下来这雁翅楼的展厅就将迎接来自A国的客人们。”
A国,一个沦陷于战火之中的国家。
“我相信,这批文物在华夏能得到很好的优待,也相信,我们会有轻松平安迎回我们国宝的那一天。”那馆长笑着,眼眶之中却蓄着泪光。
“会的,”苏方扬起一个温柔明媚的笑意,“你们把希望的种子留在和平的土地上,它一定会迎来发芽新生的一天。”
文化存,则国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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