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他在别人的口中是“很帅的那个哥哥”;前面的形容词缀,通常会以一种带着惋惜的,遗憾的语气说出来。
升上高中的学生,一般都能够独自上下学,很少让家长接送了。郁燕所在的中学,进去的都不是什么尖子生,皮实过头,更是被放养。理所应当地,每天早晨坚持陪妹妹到校门口,只要下班就雷打不动矗立等待放学的郁昌,变成了一个异类。他掐着点,守在校门外,像是一只饥肠辘辘的秃鹫,散发着急迫的气息,如果超过五分钟没见到人出来,甚至能直接去班上找老师。
渐渐的,外形上的魅力,似乎已经掩盖不了什么了。于是,对他的代称,演变成了“郁燕的那个哥哥”。
——仿佛在人类的群体中,看见了一只倒着走路的黑猩猩,遂使用一种心怀鬼胎的、沾染着惊异与蔑视的特指。
郁燕默许了这种行为。
她无视自己每次都会微微揪痛的心脏,冷酷地想,被看不起,是郁昌自作自受。
思绪回到现在。
郁燕关着门,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静静思考了一个小时。
怀里的毛绒玩具熊,是初一时哥哥送给她的礼物,几乎成为了自己的第二个家人。每当郁燕压制不住对郁昌的愤怒,想要不管不顾地冲出去大喊大叫时,拥抱这只沉默而忠诚的朋友,都会奇迹般地抚平她崩溃的情绪。
这些年,郁燕能逐渐娴熟地使用冷暴力,可能也有它的一份功劳。
她低下头,摆弄了几下小熊绵软的四肢,轻轻地低下头,把耳朵贴在玩偶无机质的胸口处,仿佛希冀这片棉布的胸膛里面,能传出什么温热的心跳声似的。
我该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一切呢?
她问着小熊,也问着自己。
天渐渐黑沉下去。房间外传来阵阵香味,郁昌已经把饭菜做好了。
他小心地,把妹妹最爱吃的糖醋排骨摆上桌,擦了擦汗,心情很好地眺望着窗外即将沉寂的、最后的晚霞,眼睛里映着点清亮清亮的光,细细碎碎的,很是绚烂。
这时候,郁昌看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符合年龄的、无忧无虑的年轻人。
洗刷掉经年累月的劳作的疲惫后,他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小伙子。
重复的家务活,把郁昌变成了一个全能手,他知道妹妹爱吃甜口的菜肴,每顿都会有意地往上面靠,像一个讨好东家的经验老到的厨娘。
郁燕还没出来,可能仍然生着气。他不在意,觉得只要自己更为卖力地伺候妹妹,这点小小的矛盾,就会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样,成为光滑的麻绳上被捋顺的小疙瘩。
那是他的血亲,被他呵护长大的宝贝,怎么可能不理解哥哥的良苦用心。
郁昌乐观又盲目地一意孤行着。他脚步轻快地在妹妹的房间门口站定,轻柔而有节律地敲了三下,喊郁燕出来吃饭。
同时,还在心中默念,倒数着十个数字。如果对方耍脾气,装作没听见,不肯动弹,就要掏出备用钥匙开门。
然而,和预料相反的是,还没等他数完,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妹妹抱着一只小熊,神态平静地走了出来。
那只被抚摸着脑袋的玩偶,是郁昌高中时攒钱送给她的礼物,虽然因为它太受郁燕宠爱,以至于隐隐有了超过自己的架势,让人有些莫名的不爽——不过,这不是郁昌此时关注的重点。
因为,郁燕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对他说:“哥哥,我想好了。”
“我觉得,我们彼此都需要分开一段时间……不止是分床睡那么简单。”
“下学期,还是让我住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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