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几个月前的料峭寒冬,郁昌还在为彼此间,那场意味不明的朦胧初见,抱着某种不便言说的渴盼和幻想……
那么,到了现在,面对着对方完全揭开掩饰的、赤裸裸的意图,他却再也生不出半分飞黄腾达的妄念,而是像只无比警惕的、油盐不进的刺猬一样,防范地竖起了全身的尖刺。
人类是利益驱使的动物,而社会地位远高于自己的、白手起家的张泽仁,则更加不可能无端地释放出善意。
他清楚地明白,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如果真的有,那条被掩盖在枯枝败叶的伪装之下的,通往食物的必经之路,也决计早就被狡猾的猎人设置了数不胜数的陷阱,摆成请君入瓮的姿态,只等愚蠢的猎物上钩。
不恰当的野心,与愚蠢无异,郁昌自忖没有那份火中取栗的聪明才智,假若卷入纷争之后,再被人家拿来当炮灰,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明确地表露出拒绝。
他可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家寡人,热血冲头之下,就能为领导画下的大饼冲锋陷阵、肝脑涂地。
——毕竟,自己还有妹妹要养呢。
果不其然,廖经理并没把他的拒绝当回事,呵呵一笑,将茶杯搁置一旁,腾出一只手,虚虚拢着,力道不轻不重,拍了拍这个目光短浅的年轻人的的肩膀。
“你的那些工作,往后推一推,倒也不打紧……只不过,下午的这场会议,要是错过了,可就没有后悔药吃啰。”
郁昌不着痕迹地躲了一下,轻哼一声,也笑了笑,不再周旋,索性开门见山:
“廖经理,承蒙青眼,不过,我没有金刚钻,也揽不来瓷器活。”
“——如果没猜错您的来意,那么我的答案,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
显然而然,被怼了这么一下之后,对方终于明白了。
廖经理的神情,因着郁昌话中隐申的涵义,在短暂的静默中,一寸寸地沉了下去,变得比锅底还黑。
他大概没想到会在一个小职员这里碰壁,压抑着被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贸然顶撞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
“我看,你才是真的不懂,连机会都把握不住,就敢妄下断言了。”
这位高大的中年男人,蔑然而挑剔地扫过对方庸碌琐碎的工作界面,仿佛突然抓到了什么致命的把柄,把握住了郁昌的七寸一般,乜斜着眼前之人,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清了清嗓子,拿腔拿调地再次开口。
“你不去,其实也行。毕竟,公司里有得是人,比你会看眼色,也更会来事。”
他再次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嘲讽地哈了一声,又道:
“……比如说,那个新来的刘青云,就要懂事得多了。”
“现在,公司里财政缩紧,不养吃干饭的闲人——看这个势头,依照你的学历,大概很快就要被淘汰了吧。”
话音刚落,他就十分满意地看到,面前的年轻人,倏忽之间,攥紧了两只拳头,手背上鼓绽出一条条蜿蜒小蛇般的青筋。
对方低垂着头,面上阴晴不定,半晌,才张了张口。
“……好,我可以去。”
见此情景,廖远东心里冷冷一笑。
早知如此,还犟什么嘴?
——不过,就这么个废物点心,芝麻大的胆子,也不知道张总监,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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