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木倒吸一口凉气。
她老姐经历的这是什么大型修罗场。
辛木:“那你现在呢,对她是什么感觉?”
周琨钰沉默了下。
“我估计,你姐也想问我这个问题。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她说。”
她们都不怀疑彼此的感情,只是,她们并非躲进真空里相爱,“代珉萱”这个符号还是会频频出现。
从出生开始,近三十年的人生相依相伴,这样的感情放到谁面前,都会觉得难以消化。
对辛乔而言,也许始终觉得代珉萱是周琨钰的“遗憾”——
因为代珉萱有家族联姻的压力,所以周琨钰天然就失去了与她在一起的资格。
“琨钰姐姐,你不是很聪明的吗?”辛木反而笑
() 起来:“很简单,我觉得你只要说清楚,如果你阿姐愿意抛开家族,不跟你大哥结婚、而跟你在一起的话,你愿意吗?”()
周琨钰放在桌上的手指蜷了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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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跟着辛木,柔润的扬起唇角:“说得好,木木。”
******
辛乔动作利落,做饭很快。
两菜一汤端上桌,卖相并不十分出色,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三人围坐在桌边,倒是辛乔先前想象中的场景,只是这时的氛围,又与她想的截然不同了。
筷勺偶尔碰上碗碟的声音都能听到。
辛木:“老姐,我在学校里听到一个笑话。”
辛乔咬着青菜“嗯”一声。
辛木:“传说中,有一个杀手,心是冷的,剑是冷的,手也是冷的,然后你猜怎么着?”
辛乔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辛木:“他就被冻死了!”
空气里一阵比先前更甚的沉默。
辛乔:“呵呵呵。”
辛木捧着碗往后缩了缩。
好吓人!这么冷着一张脸笑好吓人!好像恐怖片里的异化机器人!
她放弃挣扎了。
餐桌上恢复安静。
辛乔不知眼神该往哪放,盯着面前那盘蘑菇炒肉,其实余光还是在瞟周琨钰。
周琨钰怎么吃那么少?
于是辛乔夹了一筷肉丝放到辛木碗里:“多吃点。”
辛木有点懵。
怎么了这是?她老姐以前也不是这种人设啊?还给她夹菜?
她好害怕。
这时周琨钰也夹了一筷蘑菇放辛木碗里:“多吃点。”
辛乔又夹一筷:“这肉不错。”
周琨钰也添一筷:“炒蛋也不错。”
辛木眼睁睁看着自己碗里像小山一样越堆越高。
好的她明白了,她就是一个被无情利用的工具人。
她放下筷子,叹一口气,又拿出那种老干部谈心的语调:“我告诉你们,人长一张嘴,一是用来吃饭,二是用来说话。”
“现在你们既不吃饭,也不说话,是要逆天而行吗?”
“不能这样啊!这样老天要劈大雷的!”
这两人默默埋头于自己的碗内,默契的在“吃饭”和“说话”之间选择了前者。
辛木又叹口气。
这俩大人真的,没救了。
吃完饭,辛乔默默收了碗,周琨钰默默擦了餐桌。
问辛木:“你要继续学习吗?桌子可以用了。”
客厅里空间开阔,餐桌也大,她们都喜欢拿它当书桌。
辛木重新把自己的卷子铺开,周琨钰也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辛木在动笔之前,问她:“琨钰姐姐,你只爱我姐的对吧?”
周琨钰没任何犹豫的点头:“那当然。”
突然厨房里轻轻一声脆响
() 。
周琨钰马上站起来跑进去。
不一会儿,又跑出来,找客厅里的药箱,翻出一张创可贴。
医生的家里,这些总是齐备的。
方才她跑进厨房,看到辛乔在水龙头下冲割伤的手指。
听到她再次进来,辛乔没回头,背对着她说:“对不起啊。”
周琨钰:“一个碗而已,碎了就碎了,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其实辛乔想说的不是碗。
而是为什么在好好吃完一顿饭后,会打碎一个碗。
为什么在好好逛着街时,会偶遇代珉萱。
为什么总是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会发生这类突然割伤的事。
一道口子,要么在手上,要么在心上。
其实这点小伤口对辛乔来说实在不算什么,血都没怎么出,若训练时弄出这样的伤,她理都不会理。
冲干净就得了。
只是这时周琨钰拿着创可贴站在一边,眼睫半垂着,也没叫她。
辛乔心里叹口气,递上自己的手指。
周琨钰走上来,埋着头,轻轻给她伤口裹上一圈创可贴。
辛乔缩回手,两人又是无话。
当辛乔打算走出厨房时,周琨钰叫住她:“跟你商量件事。”
“嗯?”
“你和木木,搬到这里来住吧。”
辛乔看着她。
“你以前不是说,我们想住旧筒子楼,就一直住旧筒子楼么?”辛乔问:“为什么改主意?”
“是因为今天遇到了……你阿姐么?”
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
她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像一个小肚鸡肠、胡乱吃醋的人。
但她忍不住。
周琨钰的行为越反常,她越是胡思乱想。
代珉萱简单一出现,就会在周琨钰心里引发这样的波动么?
周琨钰:“你就是这么想的,对吗?”
“木木早瞧出我们闹别扭了,刚才她问了我一个问题,如果阿姐愿意放弃家族、放弃我大哥,而跟我在一起,我会愿意么?”
辛乔撇开眼神。
她害怕了。
她可以坦然面对杀伤力巨大的炸弹,但在面对柔和的周琨钰时,她害怕了。
她像一只有着创伤应激的小狗,那样的神情,让她看上去好似孤独坐在路边的雨里,等一个人来接她回家。
她曾经这样等过她的妈妈,也曾这样等过辛雷。
但她始终没有一份底气,无论她装出多么强的样子,心里那道溃烂发脓藏起来的伤在反反复复提示:她不是任何人的第一选择。
那么,周琨钰呢?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不敢去面对周琨钰的答案。
可周琨钰的声音柔而沉稳:“辛乔。”
辛乔盯着垃圾桶,自动开合的桶盖,让刚才那只碎碗杳无痕迹。
“看着我。”
一直到辛乔抬起头来,周琨钰看进她的眼底:“我的答案是,不愿意。”
辛乔心里一跳。
“人生像一条长河,带着人往前走,没有人可以回头,我不能否认,我曾经对阿姐一度非常接近于心动,也想过是不是可以为这段关系放手一搏。”
她说的是“曾经”,过去时,辛乔心里还是被刺了下。
为什么爱总伴随着占有欲。
辛乔明白,没有人能永远向光,越深的爱带来越浓的占有欲,就像越强的光线带来越深的阴影。
周琨钰继续说:“但我的人生已经往前走了,我遇到了你,爱上了你,即便阿姐要跟我在一起,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她。”
“我提出让你和木木搬过来,不是因为遇到阿姐,是从那天遇见杨嘉受伤,我的想法改变了,我想更多的时间与你在一起,我想与你更亲密,我想让你更舍不得我。”
周琨钰问:“我已经与过去的自己告别、彻底往前走了。那么你呢?你可不可以为了木木,为了我,小小的往前走一步就好?”
“转行政岗以后,你依然可以做排爆相关的工作。”
辛乔只说了两个字:“可是。”
周琨钰抿了下唇角。
辛乔放轻声:“我喜欢待在一线。”
“不管我之前是因为什么选择了干排爆这一行,面对炸弹的时候,是一个绝对公平的世界,其他什么都可以忘掉,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相伴。”
“排除了危险之后,因为我们的职业大多选择保密,没人知道我们的名字,可是那样的感觉,让我问心无愧,每晚都睡得很好。”
她怕外面的辛木听到,声音压得很低。
周琨钰望着她:“辛乔,我对你没有其他任何要求,真的,我对你的要求就只有一个——活着。”
“连这样也不行么?”
辛乔沉默。
周琨钰挑了下唇角,那是一个无奈的笑。
她不再说话,一个人走出厨房,回到餐桌边坐下,对着电脑打字。
辛木小声问:“你们和好了么?”
周琨钰只是淡淡扬唇。
辛木心想:完蛋。
空气里只有周琨钰打字的声音,和辛木笔尖刷刷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辛乔才从厨房踱出来,站到餐桌边。
周琨钰打字的手指顿了顿。
辛乔叫的却是辛木:“收拾东西,跟我回去了。”
辛木只道她们是为代珉萱的事闹别扭,一下抬起头:“干嘛呀你?太幼稚了。”
其实辛乔不是幼稚。
只是在两人观念没达成统一的时候,她不知该怎么面对周琨钰。
她问辛木:“你走不走?”
辛木撇着嘴收拾书包:“走啦。”
周琨钰全程没跟辛乔说话,只在辛木跟她告别的时候,温柔笑道:“再见,木木。”
辛乔带着辛木去坐地铁。
因为明天还是假日,这个点坐地铁的人一点不见少,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连踩了脚都能和颜悦色的互道抱歉。
辛乔木着张脸站在角落,像其中的异类。
辛木非常喜欢周琨钰,所以很担心:“你俩不会分手吧?”
辛乔瞥她一眼:“说什么呢。”
她当然不想跟周琨钰分手,她只是不知道如何与周琨钰相处。
辛木动了动嘴,却没说什么。
一直到下了地铁,走到旧街口,她忍不住了:“你俩确实有很多不合适的地方。”
“连我都能看出来,生活上,观念上,你俩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了。”
“但是,你们俩很爱对方,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辛乔想,这也许就是成年人和孩子的区别了。
在孩子的世界里,除了爱没什么其他事了。
而对成年人来说,当爱这件事落到具体的生活里。
她忘不掉周琨钰专门买来切三文鱼的那把昂贵的刀。
忘不掉登上周琨钰豪车时过于顺理成章的自己。
忘不掉周琨钰在偶遇代珉萱时忽然挽上来的那只手臂。
忘不掉周琨钰终于说出希望她转岗时的眼神。
周琨钰身上有过去残存的痕迹,但周琨钰觉得,她是在告别过去往前走了。
聪明如周琨钰,却也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她的“往前走”,是在逐渐找到自己。
而她要求辛乔的“往前走”,却是在让辛乔逐渐放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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