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清如是什么样的人?
拿这个问题去问玉壶春的弟子们,会得到表述不同,但内容一致的回答:
是尽心尽责的琢玉楼楼主,亲切温柔又不失风趣,孩子们都很喜欢她。
很会照顾别人也会照顾自己,小院打理得温馨美丽,还有一手好厨艺。
在玉壶春待了二十年,实力大差不差,但教书深入浅出,是理论高手。
和商副门主是至交好友,二十年的交情,能为彼此两肋插刀。
二十年来,辜清如从未出过大差错。老门主还在时,她是诸多仰慕老门主、努力修炼也努力完成任务的弟子之一;老门主走了、乔门主上任,她已是沉稳可靠的琢玉楼楼主,是老门主给徒弟留下的人才,也是最重要的心腹之一。
每当风雨袭来,玉壶春自查奸细,查来查去,将一门七楼所有人怀疑了个遍,唯有辜清如不会受到怀疑。谁会怀疑她?琢玉楼是最不重要的一楼,辜清如也是实力最差的楼主,她的存在更多是为了彰显玉壶春的胸怀、对弟子的关爱,就好比门中养了不少花草,是漂亮的门面,却绝非重要的支柱。
这样的位置,有必要放上奸细吗?
现在,辜清如用行动作出了回答:有。
她挟制着多年的好友,朝曾经的门主伸出手,从容笑道:“门主,麻烦将骨牌给我。”
乔逢雪站在台阶上,默然片刻后,他走了下来,往回走来。
“果然是你。”他只说了这一句,就将骨牌递过去。
如此干脆,如此冷静,令辜清如也不由诧异起来。她端详他片刻,又来看商挽琴片刻,忽地恍然“啊”了一声。
“你们似乎猜到了。”她不无抱怨地说了一句,脸上却还是笑,语气也还是轻盈,仿佛只是笑骂一句,并不当真。
她接过骨牌,又在商玉莲脖子上掐了一下,后者立刻失去意识。接着,辜清如将商玉莲随手一扔,拿着骨牌就往祭坛走。
她完全不怕乔逢雪,也根本没看其余人一眼。只有芝麻糖忽然飞起,辜清如也只含笑说了一句“靠近就扭断你的脖子哦,芝麻糖”,便令鸟儿僵在半空。
这时候,一直因吃惊而陷入僵硬的程镜花,才忽地惊叫一声,喊道:“你,你……辜楼主,不,辜清如,怎么你竟然……”
“小孩子家家,就爱大惊小怪。”
辜清如不回头,仍是这么笑骂一句,拎着骨牌往前走。她走到祭坛前,停下来看了看吞天的尸体,摇摇头,说了一句:“镇鬼王?他也配。”
说着,她抬起腿,毫不留情地踩住尸体的头颅,从上方践踏而过。
商挽琴的呼吸,因此而停了一瞬。
辜清如仿佛感觉到了,她忽然也停下,转过身来,目光如电,看向商挽琴。
“你记挂他?”辜清如指着吞天的尸体,莫名皱眉,“你竟还记挂这废物?”
辜清如的样貌与李凭风全然不同。李凭风
是极致的艳丽,透着点颓靡和邪性,大笑时仿佛地狱花海盛开,而辜清如是一副秀气亲和的样貌,这份亲和的气质甚至掩去了她因高挑瘦削而具备的清冷之感。()
可现在她眉头一皱,情绪忽变,眉眼分明阴郁,唇角却又还勾着一点笑,这副模样竟与李凭风神似,仿佛李凭风的魂魄在她体内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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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挽琴挣扎了一下。青萍真人牢牢抓住她,似乎怕她做什么冲动的事,但她仍旧坚持挣脱出来。
“我……”她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用这个微小的动作缓解内心的波澜,她早已隐隐约约猜到某件事,但因为这件事太离奇而难以相信。
辜清如看着她,略扬起眉毛,似乎猜到了她想说什么。
商挽琴深吸一口气,涩声道:“师父。”
山顶的风吹来一片死寂,夹杂着不散的血腥味。那风吹得她们的头发纷纷飞起,遮住半张面容,也遮住神情的细节。
“哈哈……”
辜清如忽然笑出声。她边笑边点头,面露赞许,声音也柔和不少,说道:“难为你能认出来,乖徒儿。”
商挽琴的嘴唇猛烈哆嗦了一下。
现在,连青萍真人也有些迷惑了。这老人低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程镜花也低喊:“你师父?吞天?他不是死了么,尸体还在那儿呢!”她说话时睁大了眼睛去看那尸体,似乎准备要是发生尸变,她就立刻来个大的。
换作以往任何一个时候,商挽琴都能笑一笑程镜花或者程乐心这大惊小怪的模样;除了现在。
现在,她只是凝望着那个人,呼吸变得愈发短促,艰难地消化着某件事,也艰难地准备把这件事吐出来。
“是,我已经明白了。”商挽琴苦笑一声,“从始至终,‘吞天’就是两个人,对吗?师父……不,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叫你师父,过去我面对的到底是谁?你,还是李凭风?”
辜清如愈发笑眯眯。她面上那种神似吞天的邪气消失了,重新变得和蔼可亲、温柔又带点风趣,好似这里并非兰因会、并非恶战后的战场,而是春雨中的江南,她仍然身处花草明媚的小院,刚煮好两碗面,招呼商挽琴来吃。
“大部分时候是他,少数时候是我。可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乖徒儿,你可别偏心哦。”她说着,笑了一声。
商挽琴不知不觉踏前一步:“那什么时候是他、什么时候是你,乙水和鱼摆摆死的时候……”
“重要吗?”辜清如从容地打断她,“无论是我还是他,都只是一样的结果。非要说的话……应该是这废物更多像我吧?”
她咯咯笑了几声,见商挽琴还想问什么,她就摆摆手,转身走上祭坛。
“我怎么教你的?别在敌人面前说太多废话。温香当初就是不明白这一点,太着急和你炫耀,才会出事。”
“所以当初金陵城中的人,果然是你。”商挽琴盯着她的背影,说。
“不错。其实有谁规定,面具背后只能是一个人?
() 看见你们吃惊可真有趣,可惜我不能再陪你们多玩玩了。”
辜清如一边说着,一边站上了祭坛中央。她举起骨牌,欣赏似地左右看看,侧头笑道:“乖徒儿,既然你拿回骨牌孝敬为师,为师便不再计较你的种种小心思。事成之后,无论旁人什么下场,为师总会给你留具全尸。”
说着,她双手抓住骨牌,闭眼开始默念。
“先天……”
——先天太极,后天八卦。魂兮归来,尚飨四方。
这四句不长,可以一口气说出来。但辜清如刚念出头两个字,天地间便发生了某种变化。
风停了,地面滚动的碎布也凝滞了;某种无形的、粘稠而沉重的事物,瞬间充斥了祭坛所在的小小天地。祭坛四方亮起了一道道淡金色的光芒,如同无数符纸,将祭坛围住,好似围出了一个独立的世界。
祭坛上,辜清如的神色也变了。她露出艰难的神情,面部的肌肉缓慢地扭动着,因为过分用力而显得狰狞,似乎念出下一个字,需要花费她极大的力气。
“太……”
商挽琴等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又相互看看,试探着动弹一下、说说话、咳嗽两声,确认他们身上并未出现同样的情形。
“那是陷阱吗?”商挽琴不确定地问。
“不是。”青萍真人却叹了口气,“看来古籍所载是真的。集齐线索之后,人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打开通往九鼎的道路,路上经过最后一重考验,才能得到九鼎。”
“另一个选择就是布置祭坛,召唤九鼎出现。但哪有什么真正的捷径?这一选择看似便捷,实则也蕴含了考验,当诵念法决时,天地会降下极大的压力,人身处其中,宛如置身深海,还会看见无数幻象。唯有能承担压力、突破重重幻象、成功念出法决的人,才能够召出九鼎。”
“真人!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程乐心拖着昏迷的占命师,跑过来,两眼发亮,“能不能趁机锤死那个叛徒?”
接着,她脸色一变,变得忧郁伤感,轻声感叹:“真没想到,辜楼主……不,辜清如竟然是兰因会的人。怎么会这样?她明明在玉壶春待了二十年,我小时候她就在了,唉……”
程镜花还是很喜欢辜清如的。
“知人知面啊。”青萍真人摇摇头,瞥了一眼地上的占命师,神情更苍老些。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郑医仙远远冒了个头。刚刚辜清如一亮明身份、劫持商玉莲作为人质,郑医仙就忙不迭跑开了,远远躲在一处碎石背后。这位老大夫敢跟着上战场,就是因为他拥有丰富的逃跑和避险经验,深知何时该出头,何时该跑得远远的。
“只能等着,等待最后的结果。”青萍真人又摇摇头,瞪了郑医仙一眼,“行了小子,你赶紧过来,这儿还有伤员需要你照顾!”
郑医仙年纪不小,但在青萍真人面前还是小辈。他也不以为意,就又起身走回来,去察看地上商玉莲的情况。
片刻的沉默,几人似乎都在平息
内心的波澜。
这时(),青萍真人再次开口了。她看向商挽琴⒁()『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又看看乔逢雪,眯了眯眼,忽然说:“挽琴也就罢了,乔小友,你怎么也一幅波澜不惊的模样?莫非你早有准备?”
乔逢雪一直盯着祭坛看,神情有些晦暗,眼中仿佛藏了什么。此时青萍真人一喊他,他回头时目光收敛,就又成了温和沉静的模样。
“音音提醒过我。”他说。
“我?”商挽琴吃了一惊,又反应过来,有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你说的难道是……”
“是。”乔逢雪点头。
青萍真人嘴角一抽,说:“不要在老人家面前打哑谜。”
“是晚辈考虑不周。”乔逢雪很顺畅地接话,“我和音音成亲那日,她出刀很温柔,避开了我心脏要害,又特意提醒我,说‘说不定玉壶春中十几二十年的老人,其实都是兰因会的人,但无人可用、无人敢信的玉壶春,又有何可惧’。”
青萍真人也听说了那一天发生的事,思索片刻,幽幽道:“在捅你一刀之后说的?我以为这句话更像嘲讽。”
商挽琴轻咳一声:“呃,我确实是用那种语气说出来的……”
乔逢雪淡然道:“旁人误会也无妨,我知道那是提醒。当时我没想明白,回去反复斟酌才懂,我没能第一时间相信音音,让她伤心了,是我的不是。”说到这里,他还侧头看向商挽琴,歉然一笑。
青萍真人:……
连商挽琴都被震住了,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程乐心在边上嘀咕:“原来门主那天真被捅了一刀,怪不得下属传书说门主疯了发癔症幻想……”她的尾音突兀消失,仿佛是被谁用力捂住了嘴。
老人缓缓扶额,缓缓开口:“行了,不说细枝末节了,继续吧……”
乔逢雪说:“于是,我暗中调查了一番玉壶春的老人……”
他解释来龙去脉时,商挽琴就静静听着,将他说的话,和她自己的种种猜测相互印证。
对商挽琴来说,这一切原本只是朦胧的猜测。
最初,是金陵一战让她心生疑惑。当时她已经知道,李凭风就是吞天,可金陵出事的时候,李凭风人还在沙漠,那金陵城中的又是谁?她不可能认错吞天的法术。
是分/身?这是她的第一反应。但她立刻否认了这个猜想。她曾见乔逢雪使用分/身术,那是很艰难的法术,只能在有限的空间内使用,维持时间也不长。沙漠到金陵何止千里,而吞天又何其从容,没有一点艰难的迹象。
那个时候,她心里便朦朦胧胧觉得,“吞天”说不定有两个人。只是这个猜测太离奇、太没依据,她犹豫着不敢相信。
她开始在心里回忆,这么多年里吞天给她的印象。那个人一直戴着面具、穿着长袍,从未露出真容,声音也做过伪装,比如李凭风的声音就和“吞天”完全不同。
而且,其实有些时候……她确实觉得“吞天”的气质有微妙的改变。有时候“吞天”更加暴戾、
() 更加酷烈,有时候更加阴柔、冰冷柔滑。()
暴戾的“吞天”会毫不留情地揍她,但偶尔也会背起受伤的她,一边骂她一边带她去疗伤,总之不会介意肢体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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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柔滑的“吞天”更多使用法术,教训她时喜欢用脚踹,会有意无意避免肢体接触。
更何况,还有最重要的一天:“吞天”拥有两只恶鬼。要知道,商挽琴之所以曾被视为最珍贵的武器,就是因为她的身体能无限容纳庞大的鬼气,兰因会计划在她成年后,再往她体内移植一只玉级恶鬼。
可真正拥有两只恶鬼的“吞天”,为什么没有被寄予同样的厚望?商挽琴曾经以为,这是吞天太桀骜不驯、目中无人,可仔细想想,这个理由太站不住脚了。兰因会真正想要控制谁,就绝不会放过。
必定有其他理由。
如果“吞天”根本是两个人,所以才能控制两只恶鬼,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这些猜测起初很朦胧也很破碎,但“洛京花满”的经历带给了商挽琴更多信息。
李凭风是“吞天”,是兰因会的重要人物,而李棠华对此显然心知肚明,却语焉不详。商挽琴一度以为,因为这算是皇家丑闻,李棠华才不愿多提。
直到商挽琴进宫,亲眼见到明堂上空萦绕的鬼气。作为芝麻糖的主人,她分享了部分食鬼鸟的能力,对鬼气更加敏锐。她当时就明白了,何止李凭风一个人与恶鬼牵扯不清,分明整个皇室都牵涉其中。
再想到,兰因会在北方盘踞多年,占据了大片的地盘,俨然一座小小的独立王朝,法度还颇为森严,绝非草台班子能搭起来的框架。商挽琴不得不怀疑,兰因会背后根本就有大周皇室的影子。
否则,李棠华手底下那些能人异士从哪儿来的?她一个被李凭风严加看管的傀儡皇太女,再怎么聪明灵秀,哪里可能培养出那么多人才?
只能是皇帝参与其中。
再联系“镇鬼王”这个封号,还有他们并非皇室血脉却被赐姓“李”,商挽琴就得出结论:镇鬼王之所以得到这个封号,就是为培养、掌控兰因会。
换言之,兰因会的成型之初,很可能是皇家手笔。
假如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李凭风作为“吞天”,在兰因会中地位超然、无人管制,也就说得通了。他原本就是兰因会领袖的血脉,正统的继承人,谁来管他?
但这里又有一个问题。
假如“吞天”是两个人,李凭风凭借镇鬼王一系的血脉而地位超然,另一个“吞天”又凭什么?
更何况,“恨鸳鸯”一事后,商挽琴又得知,先代镇鬼王去世时,李凭风根本还没出生。他没有父亲庇护,从后面的表现来看,他和皇帝一脉还很不对付,那他又是怎么去的兰因会?一身本领从哪儿来?谁在指引、教导他?
是兰因会?也有可能。教主坐了本该李凭风坐的位置,不得不把继承人供起来,来维护组织的正统和稳定。
但——换位思考一下。假如商挽琴是教主,她
() 不得不把李凭风供起来,却绝不会教给他太大本领。
而且,李凭风在教主等人面前毫无敬意、我行我素,向来嚣张得很,看不出任何师徒情谊。
因此,李凭风的力量一定另有来源。
谁?
种种迹象,都指向了“另一个吞天()”。
当商挽琴得知,“恨鸳鸯?()『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的原型是先代镇鬼王的正妻、李凭风的嫡母,而那位公主曾经与人私奔、诞下孩子,她就忍不住地在意起那个“应该早就夭折”的孩子。
公主是被先代镇鬼王抓回去的,那个孩子呢?
先代镇鬼王在世时,还牢牢掌控着兰因会。假如那孩子不死,面对这个妻子的私生子、他自己头顶绿油油的证据,先代镇鬼王到底是会杀了泄愤,还是……干脆让折磨来得更漫长?
毕竟,皇室的血脉很特殊,对兰因会来说颇有利用价值。
商挽琴之所以知道这件事,也是因为“恨鸳鸯”。
她看得出来,是皇帝将“恨鸳鸯”蕴养在了体内,一半魂魄与其相连,这不仅让“恨鸳鸯”得以存续,还让“恨鸳鸯”变得更强大。
这种做派,完全就是兰因会培养出的“鬼人”。
皇帝可能认为,他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执念强大、情感强烈之类的……固然不假。但仅有执念,普通人还是做不到这一点。不然,兰因会辛辛苦苦挑选孩童、培养鬼人干嘛?
是皇室血脉特殊,才能让皇帝以成人的躯体,容纳恶鬼的魂魄。
因此,作为公主的血脉,那个孩子很可能也传承了这种血脉的特殊之处。
一个拥有特殊力量的孩子,还是被自己所深恶痛绝的孩子,掌控兰因会的先代镇鬼王会怎么做?他真的会随便杀死这个孩子吗?
假设这个孩子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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