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南京,如同一潭死水,就算来个海瑞,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现在这潭死水,不知是哪只手投下一枚石子,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各部各级官员并不知道皇帝就在南京城,但就是天天忙得不着家,前面反腐反贪,现在又扫黄打非,只等天黑,诸司衙门联合行动,刑部、大理寺的牢房都不够关,镇抚司和东厂也直摇头:“咱们这儿也住满了。”
朱翊钧在给张居正的信中深度剖析了南京以及南京管院的情况。留都在行政级别上非常特殊,官员拥有和京师同样的官职,却没有同等的权利,加上江南富庶,历来都是经济文化中心,人文环境得天独厚,有钱有闲又有才,钟爱书写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粉饰浮华,奢靡成风。
官员们上班也没个正事,浑浑噩噩度日,下了班倒是精神抖擞,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既然如此,大明也不需要两座都城,不如撤去南京,和其余省一致,设置布政使司。
这样一来,既能节省开支,也方便管理,还能遏制江南一带骄奢淫逸的风气。
自大明建立已有两百余年,就算成祖迁都北京,之所以没有扯掉南京,主要的考虑是,一旦蒙古人大规模南下,北京守不住,皇帝还能有退路,立即前往南京,继续统治中原。
朱翊钧掐指一算,现在的南直隶、浙江、福建加起来,几乎承担了朝廷每年一大半的税赋,名士大多聚集于此,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虽然只是留都,但撤去一座都城,并不容易。
两百年来,历代祖宗都一直保留着南北二京,自然有其道理。
大半夜,朱翊钧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撤掉南京不现实,那就精简南京各部官员,让诸司衙门的分工更加细致和明确。
这不张先生的考成法就派上用场了。
皇上亲自坐镇南京监督,各部尚书,无人敢懈怠。尚书都在亲力亲为白天黑夜色忙活,下面的人更不敢偷懒。
一时间,南京城掀起惊涛骇浪,朝中的贪官污吏、鱼肉百姓的豪强劣绅、盘踞一方的地痞流氓、各处私门暗娼等,接二连三受到惩治,奢靡颓废的社会风气荡然无存,官吏办差也积极起来了,沉积多年的案件也开始重新提上日程,百姓拍手叫好。
朱翊钧也不光是让官吏们干活儿L,连夜办案,还会派人往各衙门送些茶果点心,都是他自讨腰包。
皇上前些日子在苏州刚端了个黑色产业链,来到南京又宰了张诚这只肥羊,现在兜里有的是银子,请客吃茶不是问题。
官吏们想不到,难得努力办差,还能得皇上赏赐,干活儿L更加卖力了。
南京虽然也有皇宫,但上一次有人到访还是六十多年前,武宗来过。虽然每年都有拨款修缮,但要住进去也不容易。
朱翊钧嫌弃住宫里不自在,一直都住在刘綎府上。
这日朱翊钧没出门,在房里处理奏疏。隐约传来争吵的声音,仔细一听,有
刘綎的声音,还有一个女声,说话有些激动。
“下人说,那孩子是……是集贤阁的人,那帖子写了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帖子都送府上来了,你说没什么。”
刘綎欲言又止,“不是你想的那样。”
“成亲之时,你是怎么答应我爹的?”
“……”
虽然朱翊钧住的是一处相对独立的院落,平日未曾与刘綎的家眷接触,但光听这个声音和语气,他就判断出,应该是小夫妻在争吵。
他思忖片刻,意识到不对劲,赶紧往前院走。
果不其然,前厅里,夫人背对刘綎坐着:“你必须把这事儿L说清楚!”
刘綎有苦难言:“总之,你别问了,等过些时日,我再想你解释。”
“你现在就给我解释清楚!”
朱翊钧进屋,左右看看,向刘綎伸出手:“帖子给我瞧瞧。”
见有客人进来,刘夫人赶紧起身,退到丈夫身后。
她不清楚朱翊钧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是京城来的小爵爷李诚铭。
刘綎递上帖子,朱翊钧展开一看,果然是薛素素吩咐人送来的。
刘綎倒是仗义,不管老婆如何逼问,他也没说请帖其实是给朱翊钧的。
请帖中,薛素素没说其他,只说答谢小爵爷救母之恩,请他到集贤阁一聚,顺便还有些话想对他说。
“找我的,找我的。”朱翊钧抬头,看向夫妻二人,“你俩好好地,别吵了。”
他又瞪了刘綎一眼:“往后这种事,你直说便是,不用替我遮掩。”
朱翊钧说完,转身就走了。刘綎在他身后,愁得年纪轻轻,额头上多出好几条皱纹。
现在朝中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今上就在南京城,迟早所有人都会知道。到时候,皇上多次出入青楼,与风尘女自来往密切这样的话传出去,有辱君主英明。
刘綎想,皇上拿他当兄弟,身为臣子,他理应挺身而出,替朱翊钧背下这口黑锅。
朱翊钧准时赴约,又遇见了那位李征蛮李将军,对方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敌意,紧握薛素素的手,说道:“我现在愈发难以忍受你每日与不同的男人谈笑风生,润卿,望你能尽快给我一个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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