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今日一番长谈,太后嘴上说让他好自为之,其实就是不再干预此事。
接下来,到了张居正这一关。
朱翊钧让王安去宣他觐见,得知他已经出宫。
王安问要不要派人宣张阁老进宫,朱翊钧摆了摆手:“算了,明儿再说吧。”
话虽这么说,入夜之后,朱翊钧却辗转反侧,突然兴起,换上行服,要出宫走走。
这个时辰,白日里繁华的长安大街早已没有人走动。
朱翊钧仿佛形成了肌肉记忆,只要一出宫,必定要去张居□□上。
不出意外,张府大门紧闭,时间太晚,大家都已经休息了。
陆绎问他是否要上前敲门,朱翊钧摇头:“我自己进去。”
话音刚落,他人已经纵身飞上了墙头。
() “……”
他所谓的自己进去,就是翻墙而入。
朱翊钧对张府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知道谁的院子再哪个方位。
他跃上花园里的一棵树,先看了一眼张居正的书房,没有点灯,明日天不亮就要进宫早朝,大抵已经歇息了。
而后,他又看向另一个方向,那里只有一处院子,房间里燃着烛火——张懋修还在挑灯夜读。
最后,朱翊钧的目光落到整个张家最精致漂亮的一处院落,那里也没有亮灯。
想来,张若兰也已经休息了,但朱翊钧还是无声无息去了她的院子,也不做什么,就在墙头站一会儿。
他想,回家以后,张先生应该已经找张若兰聊过了。不知聊了些什么,会不会劝她为了家族和父兄的仕途,牺牲自己的幸福。
又或者,尽快给她定一门亲事,以父权逼迫她,草草家人。
朱翊钧摇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谬至极,张先生最疼爱若兰,若是要逼她嫁人,早就嫁了,不会等到现在。
正当他思绪万千之时,借着星光,忽然发现,窗内有两点微光,一闪一闪的。定睛一看,那是一双眼睛,大而明亮。
“咳~”朱翊钧发出细微的咳嗽声,把张若兰吓了一跳。
“陛下!”
朱翊钧落到窗前,挺拔的身影挡住大半星光。张若兰仰头望着他,顾盼生辉,脉脉含情。
朱翊钧问道:“今日,张先生有没有找过你?”
“没有,”张若兰说道,“晚饭时也不曾见过爹爹。”
朱翊钧惊讶道:“他不在家?”
张若兰点点头:“听七叔说,他今日找故友喝酒去了。”
说到这里,张若兰偏着头,拈起一缕发丝,在指尖缠绕:“许久没见父亲饮酒,想来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嗯,是有一点。”朱翊钧转了个身,靠在一旁的窗棱上,仰头看星星。
他靠在窗户外面,张若兰就靠在窗户里面,屋里屋外两个人,看着同一片星空。
过了片刻,朱翊钧没听到张若兰说话,便说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张先生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不问。”张若兰道,“定是朝中大事,不该我过问。”
朱翊钧不答,良久无言,复又开口:“若兰。”
“嗯?”
“若张先生不同意你嫁给我,你当如何?”
张若兰回道:“我会说服他。”
这个答案让朱翊钧颇为意外,别说相府小姐,就算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也不敢说这样的话。
“如果,做皇后要以牺牲父兄的仕途为前提,你会怎么选?”
张若兰说:“其实,我并非想做皇后,我只是想……”
她话说一半,后面的心照不宣。她躲在窗后,轻声道:“我相信陛下,一定会有两全之法。”
在静谧的夜晚,她的话语宛如流淌的清泉,悠扬动人:“若兰,愿与陛下共进退。”
听闻此言,朱翊钧转过身来,恰是此时,张若兰也从窗后站了出来。
张若兰仰着头,漫天星光仿佛都落入了她的眼睛里。云层散去,月光洒下来,给朱翊钧镶上一层银白光晕。
张若兰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剧烈而杂乱,话本里说小鹿乱撞,大抵如此。
她的脸又情不自禁红透了,赶紧低下头去:“我……”
她欲言又止,只觉得满腔话语,却说不出口。
朱翊钧抬了抬手,复又放下,紧握成拳:“天色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回宫去了。”
说完,他转身欲走,衣袖却被人轻轻拽住:“陛下留步。”
朱翊钧站在原地,张若兰却转身进了屋里。黑暗中,朱翊钧只见她俯身在桌上拿了什么,转身回来,把一个东西塞进他手里。
朱翊钧把那东西和那只手一起握在掌心,却不舍得放开,直至张若兰稍一挣扎,他才松手。
而后,再不逗留,转身越墙而去。
刚打算离开,却见大门灯火通明,停着一顶软轿,张居正从轿子里下来,面上带着几l分酒气,眸光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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