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守有领命前去传旨,朱翊钧叫住他:“让他们明日进宫。”
“是。”
朱翊钧没急着回宫,去了趟张居□□上。还没进院子,碰到了游守礼:“张先生身体怎么样了?”
游守礼跪下给他行礼:“今日太医又来诊了脉,已无大碍,再静养几日便可。”
朱翊钧看到他身后的下人端着托盘:“这是张先生的药?”
“正是。”
朱翊钧端起碗:“我帮你送。”
“……”
房间里,张若兰正陪着张居正说话,看到朱翊钧进来,父女一人皆要起身行礼。
朱翊钧赶紧拦下:“一家人,不必客气。”
这个“一家人”说得自然而然,他自己坦坦荡荡,倒是把张若兰说得不好意思了。
“现在……还不是。”
“先生!”朱翊钧一屁股落到床边,“你看她说的什么话。”
张若兰吓一跳,自己说什么了,让他这么委屈。
“我可是从小就把这儿当自己家,把懋修他们当家人。”
那可不是当自己家,不管白天晚上,想来就来,翻墙也要来。
今儿难得走一回正门,张居正还有些感动,这肯定是来探望自己的。
“陛下隆恩,臣感激惶恐。即使陛下与若兰成婚,君臣之礼臣不敢忘。”
朱翊钧按下他的手:“朝堂之上讲君臣之礼,在家不必讲。”
他试了试药碗:“先把药喝了吧。若兰,扶爹起来。”
这一声“爹”把张居正听得愣了神,坐在那里任由女儿扶着,药汁一勺一勺送进嘴里,尝不出苦来,只觉比蜜还甜。
朱翊钧喂药,张若兰拿手帕擦拭父亲唇边药渍,一人配合默契,无微不至。
朱翊钧来之前,张居正还觉得浑身乏力,感慨上了年纪,身子愈发虚弱。此时又觉得精力充沛,恨不得回到内阁,把积压多日的事务一并处理了。
吃完了药,朱翊钧自然而然的把碗递给张若兰:“劳烦妹妹把碗拿出去。”
这是把人家相府大小姐当下人使唤。张若兰自幼聪明,知道他这是有话要单独和张居正讲,接过碗,带着下人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朱翊钧把刚才在驿馆看到的事情跟张居正大致说了说,尤其提了嘴那唤作小罕子的女真人:“他武艺高强,神情狡诈,对旁人和对李成亮的态度截然不同。”
这听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仆人嘛,自然要讨好主人。
朱翊钧皱起眉头:“最重要的是,看见那女真人,我心中的有一种将说不出来的感觉。”
听闻此言,张居正敛眉:“什么感觉?”
“不瞒先生”朱翊钧眸光锐利,“我动了杀心。”
张居正惊得出了一脑门汗。
这孩子他看着长大,自幼颖悟绝人,重情重义。虽纲纪严明,却也是对那些有过之
人。言官时常冒犯,他却很少动怒。更不会无故苛责、虐待宫人,从不滥用私信,伤人性命。
这是头一次,张居正听他亲口说,自己动了杀心,并且说得如此坦荡。
张居正思忖片刻问道:“陛下可知此人来历?”
朱翊钧道:“已经派锦衣卫去查了,宣了李如松兄弟俩明日进宫,再侧面了解一下。”
他从小性子就急,张居正生怕他轻举妄动,听到如此安排才放下心来:“先了解清楚他的来历,再做打算,若真有蹊跷,便不能放他离京。”
朱翊钧点头:“这也是我的意思。”
他拿了帕子,替张居正擦拭额上汗水:“先生受累了。”
张居正摇摇头:“是这药,有发汗之效。”
朱翊钧扶着他躺下,又替他拉好被子:“先生且好生休养。”
他走出门,冯保上前:“陛下可要回銮?”
“不急,我去看看懋修。”
冯保却停了脚步:“我想进去看看张阁老。”
朱翊钧回头:“大伴与张先生向来交好,他病了好几日,也该去探望一下。”
内阁首辅与司礼监掌印交好,这要换了哪个皇帝都要生疑,但朱翊钧不会。
朱翊钧说是去找张懋修,顺道又叫上了张若兰,一进小院,远远的看到张懋修正低头认真读一本书。
朱翊钧和张若兰对望一眼,竖起手指抵在唇边。一人无声无息来到张懋修身后:“懋修。”
“陛下!”张懋修“噌”的一下站起来,把手背在身后。
朱翊钧问:“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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