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真怔了怔,眼前闪过他压在傅云晚唇上的手指,那点疑心像滴进水里的墨,迅速扩散。“阿兄,傅女一个女人家,你也不方便管她,让荀婆子来吧。”
荀媪怀着怨恨,恐怕很难尽心尽力地照看她。桓宣唤过侍卫:“去趟傅家,把傅娘子的女使带过来。”
“她哪有呀,”贺兰真撇嘴,“就她那个出身,也配用女使?我听说她家像她这种的,三四个人合用一个女使呢。”
后心里突然一阵凉,贺兰真抬眼,对上桓宣峻拔的眉眼:“我也是这个出身。”
“阿兄,”贺兰真一阵慌,急急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哪能跟你比?你是天上的雄鹰,她是阴沟里的虫蚁……”
“够了。”桓宣冷冷打断,看向侍卫,“去牙行挑几个可靠的女
() 使。”
侍卫飞快地去了,贺兰真一阵懊恼:“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阿兄,你别生气呀。”
“你回去吧。”桓宣抬眼,仵作已经来了,候在门外,“你进来。”
贺兰真还想再说,他已经带着仵作走了,懊恼心疼,还有说不出的疑心,贺兰真低眼看着傅云晚,桓宣从不跟女人亲近,方才那样子,真的没问题吗?
桓宣来到谢旃身前,犹豫片刻,揭开盖着的衣袍。
虽然早知道衣袍底下是什么模样,此时再看,依旧是剜心似的疼。咬着牙,用力到牙缝里都是酸的:“你看看能不能恢复成从前的样子。”
“烧得太狠了,”仵作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回禀,“没,没办法……”
声音一霎时冷下去:“没办法?”
仵作觉得害怕,扑通一声跪下了:“大将军饶命,小人才疏学浅,真的没办法。”
“滚!”
仓皇的脚步声,仵作逃也似的走了,桓宣沉默地站着。佛奴,你一直告诫我不可迁怒于人,眼下,我却一直在迁怒于人。“回来。”
仵作连忙掉头回来:“大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桓宣慢慢抚过谢旃的脸,曾经冠绝邺京的容颜,芝兰玉树的玉檀郎,如今已经化作一片焦黑:“烧到这个程度,需要多久?”
“火势大的话,也就两三刻钟,”仵作偷眼看着门外,灵堂已经整个烧毁了,残垣断壁都是焦黑,空气里弥漫着焦糊的气味,“这个火烧得很凶。”
两三刻钟。从他离开灵堂到救出谢旃,也差不多这个时间。桓宣沉默着,摆了摆手。
仵作连忙退下,桓宣取过一条干净白绢,细细将谢旃盖好:“把当时在灵堂附近的人全都叫来。”
他要一个个问清楚,为什么会失火,为什么失火时,灵堂里一个人都没有。
傅云晚在乱梦中挣扎。
冰冷刺骨的河水,沉在水底的她,托起她的强健臂膀,谢旃干净的笑脸。檀郎,傅云晚无声唤着。昏迷中不记得发生过的事情,只本能地知道,不能让他走。
可他终于还是走了,那么让人留恋的脸一点点远了,傅云晚拼命追赶着,腿沉得抬不动,想叫,叫不出声。
檀郎,不要走,求你,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外间,桓宣听见动静,回过头来。
榻上的人不安地动着,衾枕揉得乱了,嘴里含含糊糊,似乎在念着什么。
桓宣走近两步又停住,内室无人,男女有别,他应该避嫌的,只是女使还没有买好,荀媪太过伤心病倒了,眼下能照顾她的,也只有他。
毕竟,他答应过谢旃,会好好照顾她。桓宣沉默着,慢慢走到塌前。
现在他听清楚了,傅云晚唤的是檀郎。
心里像刀剜一样,桓宣垂着眼皮。
方才他把所有在场的人挨个审过一遍,着火时都是临时有事不得不走,谁也不知道自己走后,灵堂里一个人也没有剩下。现场也细细查过几遍,是烧的纸钱点着了灵床四周的帐幔,所以灵床烧得最狠,谢旃的尸首也就因此受损最为严重。
一切看起来都是巧合,只是他在沙场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从不相信什么巧合,直觉告诉他,有问题。
檀郎。耳边一声接着一声,傅云晚还在唤,她梦魇似的挣扎着,那是张坐榻,很窄很小,她马上就要掉下去了。
桓宣在最后一刻,伸手扶住。
“别走,”手被抓住了,傅云晚带着哭腔,“求你,别走。”
皮肤上感觉到灼烧的温度,她发烧了,脸烧得通红,眼角带着泪,打湿了鬓边的头发。
桓宣犹豫着,想要唤醒,又不知该不该让她再多睡一会儿,她紧紧抓着他,撕破的衣袖滑下来,露出手肘内侧一点红色,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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