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读书,时间倒也过得很快,阿婉常去摆摊的地方是个很大的农贸市场,她有个固定的小空位,周围都是老人家,她到了地方先不忙摆摊,扬起笑脸,给她周围摆摊的老人挨个抓一把花生送给他们吃,嘴巴甜甜地叫爷爷好奶奶好,还抓了另外两把特意跑了很远,送给农贸市场保安亭里坐着抽烟喝茶的大叔吃。
在胤礽的注视下忙完这一通
() ,她才正经地卸下背篓,将袋子垫在地上,两人席地而坐,面对胤礽有些深邃的眼眸,她面颊微微发红,小声说:“我们是小孩子,不讨好大人,是没办法留在这里的,不仅会被人赶走,东西也会被人抢走。”()
胤礽忽然就想起了上辈子,阿婉总能悲悯地共情那些当奴才的太监宫女,也总是对他的情绪好坏极为敏感,他那会儿只觉着阿婉真是天生的聪敏伶俐,如今再想起来却觉着,这不过是在市井里摸爬滚打,没人保护,吃过不知多少亏才磨练出来的能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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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泥地冰冷而硬,阿婉却习以为常,时不时站起来脆生生地问过路的人要不要买花生,她的生意不算很糟,但也没卖光,最后剩下的她又重新装好,并不难过,还笑着和胤礽说:“等会我们也去外面的集市逛一逛吧。”
胤礽不知道她要买什么,她兜里都是碎的零钱。
等进了集市里,胤礽才明白她要做什么。她称了一点龙眼和荔枝,这两样都是岭南当地极多的水果,北方或许很贵,但在岭南的夏日却很便宜,正是应季的时候,能便宜到八毛一斤,几l块钱能买一大兜。胤礽便想起前几l天应妈随口抱怨了一句村子里连水果都买不着的事。
随后又转到日用区,她给应妈妈买了条围裙,给应爸爸买了一盒烟,是岭南当地的烟。然后她又拉着胤礽走到文具店,给自己买了两根铅笔、一块橡皮、一本最便宜的作业本,然后出去,到路边摊,要了一碗鱼丸汤,请胤礽吃。
“我钱不够了,下回再送给你礼物。”阿婉歉意地说,“先请你吃东西。”
胤礽摇摇头:“我不用的。”然后又指了指碗,笑道:“这就够了。”
岭南的鱼丸有拳头大,一个小碗里只放两只,胤礽借口吃不下,一定要阿婉也吃一颗,她推脱不过,果然吃得津津有味。在这热闹的、人来人往的集市里,他们紧紧挨着吃小摊,胤礽就撑着下巴侧头看她,心里像是被咬碎的糖果,溏心一点一点流出来,温温暖暖的。
喝完汤,两人重新往车站走,车站附近有个邮局,胤礽忽然说:“等等,我寄封信。”他在邮局买了邮票和信封,将早就写好的信纸塞进去,然后便投到邮筒里。
阿婉好奇道:“你寄给谁呢?你北京的朋友吗?”
胤礽笑笑,避而不答:“我没有朋友,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阿婉瞪大眼:“怎么会?”
“嗯,我没正经上过什么学,都是爸妈教我,他们去哪里,我就转去哪里读书,往后这两年,我应该会和你一起上学。”胤礽说完,看着阿婉高兴地轻轻蹦了一下,他也笑了。
“太好了!那我可以经常过来找你做作业吗?”
“当然,你天天过来吧,我一个人很寂寞。”胤礽垂下眼,牵住她的手。
因为这个好消息,阿婉很快忘了胤礽寄信这件事,搭上车后,卡车开出车站,途径那个邮局,胤礽下意识又看了一眼。
他想把阿婉从泥泞里带走,她即便有这样强韧的生命力,她也不应当留在这里。
苦难不会塑造人的骨骼,只会留下难以愈合的伤疤。
要怎样才能带走她呢?胤礽想了很久,阿婉在这里住的这几l天,他没闲着,旁敲侧击问了阿婉很多村子里的事情,如今的阿婉还是个小孩,她没有那么大的戒备心,也想不到胤礽问这些背后的原因,一股脑就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她爸在哪儿赌博、都赌多少钱,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是相互保护的,因此没人检举更没人管。但也不是无所顾忌的,她爸每回“上面有人下来查”的时候就会因煤窑那边黑赌场临时关闭而被迫收手,骂骂咧咧地回家,然后她们几l个姐妹和她妈妈就会变成出气筒。阿婉曾说:“为什么上面来查总是查不到?”
大概像收了乡绅富户银子就不仔细清丈田亩和隐户的官吏一样吧?
所以胤礽这回没有将检举信寄给这附近的派出所驻点,而越过这一级,寄到镇上这一层,且试试看这封检举信有没有用处吧。
有时黎明的尽头不一定是黑夜,而走进更深的黑暗里,也能等到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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