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安静了许久,仿佛掉根针都能听见,好一会儿后,秦渊才淡淡挪了视线,温声道:“母后教导,儿子都知道了,日后定会多加注意,让后宫安宁。”
皇帝自小是个有主意的人,就算作为他的亲生母亲,也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来加以劝诫,不能为他决定什么。
太后没想到的是,玉贵嫔在他心中的地位竟然有这般重要,甚至不惜为了她和自己发生争执也要护着她。
罢了,只要皇帝不独宠一人,能够平衡后宫,便是多宠着点自己喜欢的女子也不是要紧事。
只是——
看着皇帝如今的模样,总觉得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岁月匆匆,她已经不能清晰地记起他的模样了,可看到皇帝和他相似的眉眼,还能依稀记得几分从前。
当初的先帝也曾有过一个喜欢的女子,甚至不惜力排众议要让她做皇后,要封她的儿子做太子,不知羡煞多少人。
可积怨于一身能有什么好下场,她最终被人害死,儿子也死于一场大火。先帝痛失所爱积郁成疾,短短几年就撒手人寰,最终带着年少的皇帝杀到今日这一步的人不是别人,是她。
但曾几何时,她也羡慕过那个女子能得到夫君全部的喜欢。
太后深深舒一口气,缓缓点头:“你能明白就是最好,也不枉哀家今日安排。”
她伸出手,搭着梅英的手腕站起身来:“哀家有些乏了,你们用完膳便回凤仪宫歇息吧,不必向哀家请安了。”
回凤仪宫,就是要秦渊今日陪皇后歇息的意思了。秦渊和皇后都听出了话里的言外之意,起身向太后行礼:“恭送母后。”
太后走出门外,背对着他们抬起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然而在迈出门槛的时候,淡淡落了句。
“中宫正统,哀家还等着抱嫡孙。”
太后一走,殿内的压迫感顿时轻了些许,可皇后看着陛下隐忍不发的神色,头次心中觉得惴惴,一顿晚膳如此煎熬。
皇后分明没做错什么,可在这样的情形下硬是要陛下来亲近自己,陛下心中怎能愉快,她就算没做错也是坐立难安。
强扭的瓜不甜,此情此景,便是她自己也觉得不适。
匆匆用过晚膳后,陛下和她走出长寿宫的宫门,一同去往凤仪宫。
皇后登步辇时,陛下还伸手扶了一把,待皇后坐稳后才回龙辇上。陛下待她一直不错,对她十分敬重,皇后该有的体面和礼节从
未少过,今日这般情形,皇后心中更是觉得愧疚难当。
两人沉默着进了主殿内,云岚示意殿内的宫女退到门外去候着,留下帝后二人说话的时间,自己则去耳房将皇后娘娘早就熬着的药端了过来。
漆黑的药汁温度正好,皇后稍稍侧了侧身,皱着眉头将一碗药喝了个干净,碗重新放回了托盘里。
苦涩的味道弥漫在口腔里,皇后忍不住拿帕子捂着轻咳了两声。
看她不适的模样,秦渊这才深感自己对她平素的关心太少,皇后贤德温良,他实在不该。
“太医给你把脉如何说了?朕记得你一直调理着身子,之前也有些起色,怎么如今反而愈发严重了。”
云岚端着托盘本想替娘娘开口,可转念一想,还是带着东西轻步退了出去。
除了初一十五陛下会例行过来以外,平时哪里见得到陛下陪娘娘,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这些话该娘娘自己说才是。
门被轻轻合上,皇后看在眼里,却摇了摇头:“春来天气反复无常,加之宫务繁杂,这才不慎累倒,陛下不必担心。
秦渊温声道:“你身子不好,独自一人料理宫务是太费心力,好在现在宜德妃和玉贵嫔能帮衬你,你大可放心地将一些费事的活交给她们,身子要紧,你要好好将养着。”
皇后颔首应下,柔声道:“多谢陛下关心,宜德妃和玉贵嫔都是聪慧之人,学得很好,臣妾日后也能轻松了。”
说罢,她缓缓抬起头,斟酌着说:“陛下……今日之事,陛下不必太过忧心,臣妾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从未想过争宠,更不想令陛下左右为难,您不必为了臣妾勉强自己。”
“皇后贤惠,朕一直明白,你不必忧心,”秦渊淡淡道,“母后从不会多事之人,今日训诫自然也有道理,朕近日对玉贵嫔格外宠爱,招致前朝后宫不满,确实是朕思虑不周。”
“这件事朕心中有数,你就无须介怀了。”
皇后:“是。”
秦渊起身说道:“朕近日也乏了,早些安置吧。”
太后希望早日生出中宫嫡子,这才设宴让陛下今日歇在凤仪宫,可皇后也看得出,陛下虽人在凤仪宫,心却不在,眉宇间的淡然和疲倦写满了将就。
她和陛下相敬如宾十年,彼此互敬互爱,各司其职,到如今却要一个被迫承受,一个勉强应付,生拉硬扯,毫无尊严。
皇后不喜欢如此,也不愿意如此。
她起身欠身,低头道:“臣妾身子不适,夜间时常心悸,辗转反侧难以安枕,恐怕不能伴驾。”
“若您在凤仪宫歇息不佳影响龙体,那便是臣妾的罪过了。”
秦渊垂下眸,静静地看着皇后。
半晌,才扶皇后起来,温声道:“宜窈,得你为后,是朕之幸。”
“亦是朕负你。”
皇后笑意恬淡,眼中浓浓的疲累和倦怠却一闪而过,她不再开口,低下头福身恭送:“臣妾恭送陛下。”
离开凤仪宫后,秦渊坐上龙辇,思及今日种种,心绪一时纷杂难言。
张浦跟在陛下身侧,试探着:“陛下这会儿是要回建章殿,还是——”
秦渊觑他一眼,淡淡道:“宸佑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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