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地按下穴道,助她入眠。
正要离去时,视线落在她枕下的一抹红上。
红色的玛瑙铃铛缠绕在她莹白的指尖。
指尖若雪,玛瑙似梅。
娇妍美丽。
他一眼认出那是宁宛致的东西,以前戴在宁宛致的头上,他只觉得俗气。
李文简不爱评判美丑,却也觉得昭蘅将大红色的衬托得出尘。
——再过几天五七就过了。
年轻的小姑娘谁不爱美,她若妆扮起来,会是怎样的模样?
次日一早,昭蘅醒来的时候,听到外面有很多人走动的声音。喊来莲舟,才听说李文简给她送了很多东西过来,林嬷嬷这会儿正在清点。
“什么东西?”昭蘅声音倦懒,慢慢起身,云鬓散落,雪白寝衣挂在瘦削肩头,往一侧滑落些许,露出大片雪白锁骨。
莲舟震惊:“好多东西!什么都有!”
昭蘅行至外间,见花厅里又摆得满满当当,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不胜枚举。
“司衣司求见昭训。”一个宫女来到花厅禀报。
昭蘅令她将人请进来。几个司衣司的宫女鱼贯而入,领头的嬷嬷对着昭蘅摆起笑脸:“裁制新衣的时候,主子还没入宫。殿下吩咐奴婢来给主子量尺寸准备夏装。”
昭蘅张开双臂,任由宫女给她量尺寸,目光越过她们的肩头,看着花厅里的珠宝,流光溢彩,将花厅映得满堂生辉。
这个人,真是!
她笑笑。
量完尺寸后司衣司的宫女便离去了,宫人还在搬东西,她在屋内看书觉得有些吵闹,起身去太医院,打算问问李文简的伤现在应该如何料理。
郑太医细致嘱咐了各项料理事宜。
昭蘅又说近来总是睡不好,只有用安神的熏香才能入睡,郑太医又给她把了脉,说她是脾胃双虚导致的精神不振,给她开了滋补的药。四月天气很好,温暖却又没那么热。
从太医院出来,她们去了放春园,昭蘅想采一些花枝,给宁宛致和李南栖编花环。
小姑娘都喜欢花花绿绿鲜妍的东西。
放春园里百花竞放,开得热热闹闹。
昭蘅在花房里借了篮子和花剪,走到园子深处剪花。不多时,小小的花篮里堆满了丁香、芍药、含笑……
昭蘅走累了,额头上冒出密密的汗水,她牵着莲舟在石桌前坐下,抽出帕子扇风。
等歇凉快了再回去。
“再过一段时间槐花开了,我们再来摘一些回去做槐花蜜。”昭蘅一边擦汗,一边对莲舟说。
莲舟脸色却不大对,眉头拧着,还捂着肚子。
昭蘅奇怪道:“怎么了?莲舟?”
莲舟揉着肚子哭丧着脸说:“早上樱桃毕罗吃多了,肚子里这会儿一直在叫,走着还能听见水晃悠。”
昭蘅扑哧笑一声,点着她的额角说:“让你贪吃,吃坏肚子了吧。走吧,我们赶紧回去。”
莲舟正要回答,脸色陡然大变:“啊!不行了,主子……”
“主子在这里等我一阵,我马上就回来。”她语速飞快地说,一边说,一边捂着肚子往园子净房所在的方向跑去。
昭蘅笑着摇了摇头,扭过身子,拿出方才郑太医给她开的药方慢慢开着,这些时日的工夫没有白费,许多字她都已经认识了……
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她做跛足大夫的药人,跛足大夫教她认草药,却不教她认字……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憾事。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昭蘅的目光仍落在纸张上,随意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昭训。”男人的声音近乎谄媚。
昭蘅一惊,猛然回头,看到一个身穿胡装的男子,他轮廓流畅,浓眉高鼻,五官深邃锐利,是个异域美男。
可是他眼神不干净,昭蘅心中戒备起来,手扶着石桌站起身,往旁边挪了两步,和他拉开距离,冷声问:“你是何人?”
阿箬真往前走了一步,美而深邃的目光将昭蘅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而炙热的眼神让昭蘅心里不舒服。
“昭训别害怕,我是月氏太子阿箬真,刚才在桃林之外初见昭训,觉得很亲切,所以想跟你……交个朋友。”
月氏太子?
和魏晚玉指婚的那个人?
放春园地处偏僻,眼下一个人都没有,昭蘅稳了稳心神,嗓音沉沉道:“既是初见,那你为何知道我的身份?”
阿箬真朗声大笑:“宫城内外到处在传,太子册封了一个昭训,天姿国色,举世无双。我还以为是那些人夸大其词,直到方才……隔着重重花林,我见昭训在花海中穿行,人比花美,若神女天降,才知传言非虚……你们的太子真是好福气……”
话到最后,他的声音特意拉长,低沉的嗓音里带了些莫测的暧昧。他直白的眼神让昭蘅作呕,可是她只能忍着不适,冷静的开口:“您过誉了,妾身蒲柳之姿,怎及魏大姑娘十之一二。您若是没事,我先走了。”
“她怎么配跟你相提并论。”女子水涔涔的声音入耳,听得阿箬真浑身都发软,他笑眯眯地说道:“昭训不要害怕,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何必着急离开?”
昭蘅眉眼平静,问:“您要跟我说什么?”
阿箬真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继续说:“我想说的是你们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政务繁重,若觉得时光漫漫无法消遣,可随时来找我……我闲居在京,乃是闲人一个……随时都有空闲。我比你们的太子更英武雄壮,定不会教你失望。”
这话说得露骨至极,昭蘅直犯恶心。
阿箬真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走出老远,还不时回头张望。她可真美啊,那日湖边惊鸿一瞥后,他便片刻不曾忘,夜夜与她梦中缠绵。
魏婉玉提醒过他不要轻举妄动,她毕竟是太子殿下的人。可是阿箬真不以为然,东篱这太子虽然看上去很瘦弱,但胸有沟壑,跟他一样,是以大局为重的人。
既然以大局为重,便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跟他斤斤计较。毕竟他们草原上不在乎这些,中原人也不该在乎这些。
昭蘅无力地坐回凳子上,背心冷汗直冒,她望着桌子上的药方出神。
她几乎大门不出,怎么招惹了阿箬真?
魏婉玉。
会和她有关系吗?
该不该把这事告诉殿下?他会怎么看待自己?
她纠结了一下。
莲舟的脚步声打断了昭蘅的思路,上次在清凉殿的事情让莲舟心有余悸,所以她几乎是跑回来的,跑到昭蘅面前时还在吁吁喘气:“主子,我回来了。”
昭蘅再抬眼时,眸子里已是一湖镇定:“走吧。”
傍晚,晚霞挂在天边,就跟火烧了天际一般。
昭蘅向林嬷嬷打听魏婉玉的事情。
林嬷嬷是太子乳母,对他的事情自然一清二楚,她将魏湛的事□□无巨细告诉给昭蘅。
昭蘅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以前经常听说殿下和魏大姑娘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还一直纳闷……”
既是感情甚笃,为何这么多年都不成婚。
林嬷嬷摇摇头道:“殿下跟魏将军乃是挚友,魏将军死后他消沉了很久才走出来。魏大姑娘乃是魏将军一母同胞的妹妹,殿下待她亦如亲妹。但说句不该说的话,魏大姑娘委实被惯坏了,行事极端,造成如今的局面。”
昭蘅心里有些乱,蹙眉问:“那这次殿下真的会眼睁睁看着魏大姑娘嫁去月氏吗?”
“不忍心也没办法,殿下还有宏图大业,自不会优柔寡断再为了她出尔反尔。”
从小视若亲生妹妹的人在宏图大业面前不值一提,她甚至不能跟魏婉玉相提并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后小心注意避开阿箬真便是。
晚上昭蘅早早就梳洗完,坐在窗前写字。
写到深夜,才将今日的字写完,她望着窗口的方向,看着外面的月光。
看完的《山翁韵》还没还回去,正摆在案头,一眼便能看到。
她将书拿过来,手指轻轻抚过书面的封皮,然后又无声放下。
莲舟端着一碗银耳羹转过来,陡然看到墙角的阴影里站了一个人,顿时吓了一跳,定睛猛看,原来是太子殿下负手而立站在角落里。
殿下进来怎么不通传?
正要开口出声,李文简转了过来,抬手示意她不用行礼。
李文简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灯火明亮的屋子,昭蘅的影子投在窗前,晃晃悠悠。他问莲舟:“她怎么还没睡?”
莲舟讶异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昭蘅,答道:“下午宁姑娘和八公主来找主子玩儿,所以她的字没写完,正在写字呢。”
她很有原则,给自己规定了要完成的课业,熬更守夜也要写完。
“哦。”李文简颔首,轻轻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脸上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悦。
哦是什么意思?
莲舟眨了眨眼,道:“我去通传。”
“不用了。”李文简的目光收了回来,转身离开:“不要告诉别人我来过。”
莲舟看着他没入黑暗中的背影,觉得有些奇怪。殿下为什么要等主子睡下了才来?
她吸了吸鼻子,闻到一阵浓烈的酒气。
原来殿下醉酒了。
次日风吹动窗牖,发出“啪嗒”一声响,吵醒了昭蘅。
她慢悠悠起身,转过头望向窗口的方向。
窗户被吹开了,外面似乎要下雨了,乌云堆砌在天际,黑得透不过气。昭蘅担心雨落下来打湿案上的纸笔,起身下床,趿着鞋子行至窗边,阖上窗牖,将乌沉沉的云关在外头。
窗扇关合,她转过身来,似乎闻到一阵若有似无的酒气。
正疑惑时,林嬷嬷迈着碎步进屋,脸上堆着笑意,眼角的褶子皱得像小扇子:“方才飞羽来传殿下的话,殿下让您以后每日用过晚膳便去承明殿里看书习字,他要亲自督导您的课业。”
昭蘅讶异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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