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
飘落的秋叶被风吹起,用力拍打在玻璃窗上,日光也随之探入其中。
那是一间铺了木地板的宽敞房间,与舞蹈房十分相似,二面都有落地的镜子,让里头人无论从那个角度瞧见自己,唯一与舞蹈房不同的是,摆在旁边单杠变作及腰双杠,中间留出仅一人通过的缝隙。
来不及思考这东西的作用,视线挪到另一边。
黑发蓝瞳的女人,穿着身灰色运动服,正用双手杵在助行器两边,紧握住银色铁管,艰难将无力腿脚抬起,再努力维持着平稳落地。
对于普通人无比简单的动作,在她这儿却显得极其辛苦,短短几步就已冒起薄汗。
旁边面容妩媚的女人不曾催促,耐心守在旁边,将这人环在自己的保护圈内,以防止意外。
奚舟律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抬脚。
虽然已练习了一段时间,但却进展缓慢,至今无法独自训练。
这也不能怪她,她幼时就已无法独立站起,已经坐在轮椅生活了十几年,说无奈些,奚舟律甚至都快忘记自由行走是怎样一种感受,她甚至不如刚刚学走路的孩子走得稳当,每一步都在往下坠,又被强行撑起。
足弓小心落地,无力的感觉让人心情烦躁,难以继续。
洛月卿伸手将覆在这人手背上,指节微曲,将温凉的温度过渡。
“慢慢来,”洛月卿轻声安抚,另一只手将对方散落的发丝撩到耳后,又说:“急什么?”
奚舟律抬眼瞥她,露出一丝不满,极少见地迁怒。
洛月卿却不曾生气,她抬手揽住对方的腰,将她稍稍揽入怀中,以便依靠着自己休息,而后哄道:“那就休息一会?”
自从年前听说有能让奚舟律重新站起的可能后,两人就一直在为此忙碌,前两个月才做完手术,继而就开始了没有尽头的训练,可到如今仍让人觉得一片灰暗。
其实她这样的情况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毕竟受伤了太长时间,若不是奚家有钱,一直有专门的疗养团队照顾,否则即便有这项技术,奚舟律也无法适配,不过就算这样,她的恢复期也比其他同期患者艰难得多。
“再来一会,”奚舟律闷着气,主动偏过身子,脱离洛月卿的照顾。
捏着助行器的手青筋鼓起,曲着指节更是发白,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
洛月卿被推开的手停顿了下,又缓了语气,再顺从道:“那就再来一会。”
之前在医院里头,洛月卿见过好些个与奚舟律一样的患者,虽说难以真真切切的感同身受,但看着他们努力站起之后的喜极而泣,每一步踏出后的激动,即便是陌生人也能感受到其中的雀跃。
于是即便奚舟律往日都装出一副沉稳的模样,洛月卿也能理解她内心的焦灼,更懂她此刻的烦躁。
助行器再一次推往前,敲击地板发出噔、噔声。
宽松灰裤下的瘦弱腿脚打着颤,额间的汗水
越积越多,最后往下滴落。
可有时候努力并不能决定一切,只听见撕拉一声,便瞧见奚舟律手臂突然力竭,顿时曲折、松开扶手,本就无力的腿脚直接偏向一边,要往旁边跌。
时刻注意着的洛月卿一步上前,立马将对方抱到怀中。
刚刚才挣脱的怀抱,现在她又主动跌回来。
奚舟律扯了扯嘴角,烦躁之下便忍不住起了些许逆反的心理,用力挣了下。
可精疲力尽的她哪里是一个Alpha的对手,不仅没有松开,反倒被抱得更紧。
“先休息一下,”洛月卿直接开口。
“我不……”奚舟律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横抱起,下意识抬手勾住对方脖颈。
为了方便奚舟律行走,修建在家中的训练室没有任何其他摆设,说是休息,也只能走到一旁就地坐下,后靠着落地镜。
洛月卿未彻底放下她,将她横放在腿上,充当柔软坐垫。
“有什么好气的,”她低下头贴近对方,可以放低的声音显得温柔,试图宽慰。
奚舟律偏头不答,埋到对方肩颈里,罕见地闹起小孩子脾气。
扑扇的眼帘滑过敏感脖颈,洛月卿有些想笑,却只能压住嘴角,低声哄道:“是哪块地板拦着我们奚总走路?我等会去把它们全撬了,把它们狠狠收拾一顿好不好?”
惯用的千回百转语调,即便是在哄人,也莫名撩人,上挑的尾音如猫尾抚过脚踝,惹得一阵战栗。
但声音好听,不代表说出的话正经,她还没有学会走路,怎么能把地板撬开?
撬开之后去哪儿训练?
她倒是会说。
奚舟律想出声回应,强压的酸涩却趁机涌上,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Alpha对被自己标记Omega的情绪,有特殊的感知能力,在此之前,洛月卿都会先一步用精神力安抚,稳住奚舟律即将崩溃的情绪,可在此刻,她却只收拢手臂,越发用力抱紧对方。
怀里的人极轻,原本的体重就偏瘦,无论怎么努力都难以增加一点儿,然后又因为这些日子的焦虑、训练,体重再掉了不少,现在抱在怀里,轻得让人心颤。
落在脖颈的呼吸变得滚烫,携着潮湿的咸涩,虽然试图强行忍下,但两人的距离太近,近得无法伪装。
在一起那么多年,除了在那事外,洛月卿还是头一回见她因为其他事而哭泣。
眼看着希望近在眼前,却一直无法触碰,即便再坚强的人,在如此被折磨了几个月后,也会忍不住怀疑自己。
洛月卿抬手轻拍着对方脊背,薄衣下的脊背瘦削,几乎能摸到曲起的肋骨,那一节节脊骨更是能将衣服撑起。
就连洛月卿有时也会忍不住想让奚舟律放弃。
这实在太难熬了。
连串的泪珠往脖颈上落,无意将覆在颈后的阻断贴浸湿。
洛月卿微微仰头想要阻拦,却被误会的奚舟律贴得更紧,不
想让对方瞧见自己这幅模样。
一边被气哭一边死要面子的,好歹是整日被人喊作奚总,作为成功代名词的人物,实在难以彻底搁下脸。
垂落的黑发与粉色发丝纠缠到一块,紧贴在一块的布料摩擦,对面的镜子被擦拭得极其明亮,清晰得映出两人的模样。
洛月卿收回看向对面的视线,想哄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奚舟律自顾自地掉着眼泪,哭急了就抽噎两下,然后又哭起来,不像旁人哭泣是为了要糖吃,她只是崩溃之后的发泄,好像哭完就能站起来继续往前,有点怪让人心疼的。
洛月卿低头,红唇贴在对方发间,吻了一下又一下,最后竟只说出一句:“我帮你揉揉腿。”
这也是康复训练中的一部分,之前还需要旁人帮忙,后头洛月卿专门请人学习后便揽下了这个活计,哪有Alpha成天看着别人摸自己Omega的腿的?
那几日洛月卿的醋味都快腌入味了。
刚开始还有些把握不好力度,如今却变得十分熟练,虎口掐着大腿往下,一点点将绷紧的肌肉揉开。
奚舟律偶尔哼一声,然后又继续哭,憋久了的情绪总要发泄干净。
贴在脖颈的阻断贴被彻底浸湿,露出一丝掺着甜酒香气的玫瑰味,幽幽散开,落在了另一人的发间,悄然往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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