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有句俗话这么说,出门没看黄历,喝凉水都塞牙!也合该是南星倒霉,一大清早也就是领了阿林嬷嬷的嘱咐,随府里新拨到挽月住所的大丫鬟瑞雪,去找大奶奶院中管库房的李嬷嬷,给挽月挑几件新的旗装来。
在路上的时候,管事已经同阿林嬷嬷问了挽月的身量尺寸,记录在信中寄到了京城,好叫温哲知晓吩咐下面的人赶紧制衣。可谁曾想一路上舟车劳顿,加上水土不服胃口不佳,到了京城后,挽月整个人又瘦了一圈,这衣裳穿在身上腰身都打晃。
挽月本来想着将就一下,指不定在府里吃得好睡得香,过不了一月就又胖些了。但阿林嬷嬷却坚持要换,她认为这两天定有不少闻此消息来串门的亲朋好友,二小姐免不得要亮相,衣裳必然要合身才大大方方,匹配身份。
南星行事妥帖,又有瑞雪引路,在自家院子里,不过一来一回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能出什么事?
可就是这么巧,在过抄手游廊拐弯的地方,正撞上一个风风火火的丽人。其实压根也没撞上,只不过对方没料到往这边来会遇上人,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扭头间旗头上的一支丹凤朝阳金步摇甩到了墙角上,缀的金珠子流苏断了线,吓得对方身边跟着的一群丫鬟赶忙俯身去找。
好端端戴出门的步摇,一下子磕坏了,丽人的柳叶弯眉不满地挑起。
南星不知道自己冲撞到的是哪路贵人,引路的瑞雪却是认了出来,对方可是家里的常客,遏必隆大人家的千金钮祜禄庆琳,中堂大人的义女,身份尊贵得很。在二小姐没来之前,这位也算是家里的二小姐。瑞雪忙带着南星跪了下去,“奴婢冒失,冲撞了庆琳大小姐,甘听小姐责罚。”
庆琳认得瑞雪,知道她是温哲大奶奶屋里使唤的人,虽然生气,但打狗也要看主人,不好不给温哲面子。于是只好压了一口气,不大愉悦地冷声吩咐自己的丫鬟们,“都给我找仔细些,步摇上有一颗红珠,这可是宫里赏赐的好东西。”
南星一听这话,更是心下忐忑不安。
庆琳见瑞雪端端正正地福着身子,旁边的这个丫鬟虽也学她福礼,动作一看就很生疏。自己来这鳌拜府里跟回自己家似的,这才几天没来,就采办新婢女了?
“这丫头我瞧着眼生得很,新买来的?”
南星低头应道:“是。”
庆琳长得杏眼桃腮,珠圆玉润,肤若桃花映春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她轻嘲一声,抿嘴一笑,“罢了,回头我去找温哲嫂嫂,横竖东西是在你们府上弄坏的,她那么多好东西,让她赔我一件便是。笨手笨脚的,好好跟着瑞雪学学规矩,免得再惹祸。”
“多谢小姐提点。”南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哪知正是这一句谢恩的话惹了祸患。
庆琳刚要往前走,忽而止步转过身来,盯着南星,问道:“怎么听口音不像是京城的,倒有点像南蛮子汉人。”而且这悠然居先头也并无人居住,怎会有丫鬟从那个地方的方向冒出来?不
然自己也不会走得那么匆忙。
“你是哪个院儿里的?”
南星不明就里,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奴婢是二小姐屋里的南星。”
“二小姐?”钮祜禄庆琳顿时了然,心下如同烧红的铁啐了冷水,升腾起一阵热气。怪不得听口音一股子南蛮子味儿!庆琳姣好的面容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扭曲,她轻轻笑了笑,“就是那位义父千辛万苦寻来的女儿吧?”
瑞雪和南星低头默认。
“没事儿了,都起来去忙活去吧!”
两个丫头如释重负,赶忙退下去向南边快步走去。
待身影走远,冷漠才渐渐浮上庆琳的脸庞,“一个个的粗手笨脚,金珠都找齐了没?”
“在找,奴婢定能替小姐找齐!”离得她脚最近的一个丫鬟哆哆嗦嗦道。
“找不齐你就留在这鳌拜府里吧,也不用跟我回去了。”庆琳转身大步向景明苑走去。
吉兰正在给敏鸢打水洗脸,“庆琳小姐来啦?”
敏鸢身穿橘红色寝衣,坐在梳妆台前,披着长发,百无聊赖地一下一下梳着头。见到庆琳既然冷淡也不热络,只习以为常地道了一声,“你来啦?”
对她这副样子,庆琳也已经早就习惯了,“我阿玛来找义父聊公事,听说你病了,昨儿晚上额尔赫管家连夜去请的章太医给你把脉。我就过来看看你。”
敏鸢冷冷地勾起嘴角,一言不发。
庆琳一看她这反应,便晓得昨儿这府里必定有一场轩然大波,只不过明显敏鸢没有占到上风。真是只纸老虎!她都递刀子到这个地步了,也没见她把天捅出个窟窿来。
“啧!”
“你怎么了?”
庆琳顺手拔下步摇,“真晦气!一大清早的,戴了支新首饰出门,还想跟你显摆显摆。没想到竟然坏了。”
贴身跟来的丫鬟素喜挤了挤眼,“都怪那个笨手笨脚的婢女,走路不长眼撞到了您。这可是去年年节下,宫里赐给您的一批首饰。”
敏鸢听明白了,不以为意地道:“府里哪个丫鬟不长眼你教训便是,都是我那大嫂管的。东西坏了找她说说,她最大方,赔你便是。”
“还是别了吧……”庆琳面露难色。
敏鸢听出了语气中的不寻常,“怎么了?有话直说,你什么时候跟我讲话也开始支支吾吾的了?”
庆琳不大好意思,“那是那位……二小姐从南边带过来的婢女。人家初来乍到,我就去教训她的丫鬟,不大好吧!况且,她是你们府里正经的二小姐,我就是个客人,这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我看连你大嫂身边的丫鬟瑞雪都对那新来的丫头客客气气地维护,估摸着也是怕我当时发落她。”
“谁是府里正经二小姐?谁又说你是客人?这个家,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是自家人!在我眼里,你才是我嫡亲二妹子!走,妹子,大姐替你讨回公道去!”说着,拉起庆琳的手便要走。
“还是别吧!”庆琳着急抽手,“大姐
,家和万事兴,真的犯不着为我一个外人伤了你们亲姐妹之间的情分。”
“我呸!谁跟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南蛮子有情分!”敏鸢啐了一口,直接从衣架上抓起一件氅衣穿上,火急火燎拉上庆琳的手就要往外冲。“在哪儿遇上的?”
“在……在悠然居外头。这会子人早就走了,咱别去寻了吧!”
“悠然居?这院子是去年新修缮的,又大又宽敞,我早想搬进去了,阿玛说我瞎折腾。她倒好,一来就住这么好的地儿。连她的奴婢都要蹬鼻子上脸了,我倒要亲自看看到底是多大的妖孽,有多大的能耐!”
嘴说着,迎面瑞雪和南星高高兴兴地捧着几件新衣裳,从大奶奶的景明轩回来。
真是冤家路窄,竟然又碰见了方才那位贵人。
瑞雪一愣,先是瞧见气势汹汹的大小姐,又看见她手里拉着的庆琳小姐,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大小姐指着南星,左右端详了一阵,问庆琳身边的素喜道:“刚刚是不是她?”
“是。”
庆琳拼命将敏鸢往回拉,好言相劝道:“算了算了吧大姐!”
敏鸢压根不顾庆琳的劝阻,趾高气昂地走上前来,一眼瞧见二人捧着的新衣裳,便知也是给二小姐的,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给了南星一个嘴巴子。
敏鸢年逾二十七,本就擅骑射,打人的时候更是抡圆了膀子,这一巴掌下去,南星的嘴角直接出了血。
“啊!”瑞雪惊呼出声,颤颤巍巍地冲活罗刹跪拜行礼,“大小姐!”
她便是府里的大小姐?南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得罪了这个素未谋面的主子,看看其身后站着的钮祜禄家小姐,眼神中流露出隐隐的窃喜,南星明白了过来。今日,她是难逃此劫了。冲的不是她,她一个丫鬟没那么大能耐。多半是冲二小姐。
见那丫头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样子,敏鸢心里涌上一阵畅快,“看清楚了,庆琳才是府里的二小姐,有些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西贝货,就该老老实实缩在自己的角落里,不要到处乱窜,免得哪天丢了鳌拜家的脸面,会吃不了兜着走。”
果然是冲二小姐。
南星心下明白了之后,反而不害怕了,她端端正正地俯身跪下行礼,不卑不亢道:“奴婢记住了。”
“挨了我一耳刮子连叫都不敢叫的狗,还真是没什么用处呢?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是不是啊庆琳哈哈……”二人转身正欲离去,忽而从抄手游廊的另一边涌过来一大群人。
挽月一眼便看见还跪在地上的南星,赶忙将她扶起来。
“南星,你流血了!”挽月心疼地用帕子替南星摁了摁,南星的心里像有了主心骨一般,欣慰道:“我没事的小姐。”
“奴婢做错事,做主子的教训一番,这本就是应该的事。不过是挨了一巴掌而已,到底是从南地小门小户来的,小家子气又矫情。”
挽月循声冷冷望去,那高高站在不远处鹅卵石路上、比她们几
个看起来年岁都长的,应当就是瓜尔佳敏鸢了。
南星了解自家小姐,小姐平时性子和婉,可黑白分明,却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她唯恐小姐替自己出头,于是赶忙拉了拉挽月的袖子,小声道:“小姐莫要因为我得罪大小姐,奴婢没受委屈。”
挽月没有顾忌南星的劝阻,站起身来,直面向敏鸢,“您就是我大姐姐吧?”
敏鸢没好气地对上挽月的眼神,懒得正面应答她,“怎么?来这家里屁股还没坐热,就想替奴才出头?”
瑞雪心里道:这大小姐讲话当真是越来越疯了,说的什么词什么字眼,丝毫都不顾及还有二小姐、庆琳小姐这些尚未出阁的姑娘在。
“奴才做错事,自有我这个主人替她领罚。大姐有何不满,将她拎与我处置便是,小妹定给大姐一个满意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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