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搓了搓手,望着不远处言笑晏晏、相谈甚欢的二人,一点都不像担惊受怕、惆怅失落的样子。将手中那折断的梅枝,随手扔出一丈远,“不必了!那边人多,朕去那儿L看看!”
梁九功心中狂喜,刚刚昭仁殿下学,住在储秀宫的伴读姑娘们全都从那条路上走。今儿L风和日丽,天上连个云彩丝儿L都没有,还未走过去,便能听到莺声燕语。皇上这是终于动心思,肯去瞧瞧了?
玄烨不疾不徐地走着,被日光晃了眼睛,只半眯着,瞅着前方也不说话。
梁九功想起过太皇太后的嘱托,赶忙见缝插针地同皇上说道:“这位穿宝蓝色百花蝶纹的姑娘是钮祜禄氏。”
“遏必隆家女儿L?”
“是。”梁九功面上一喜,将要开口夸赞,只听得皇上说了一句道:“脸有点圆。”
梁九功一怔,讪讪笑了笑,目光瞥向站在钮祜禄氏右边的一位高个子姑娘,身段窈窕气质娴雅,举手投足间皆是书卷气,“戴玉簪子的这位陈氏,阿玛是大学士陈廷敬。”
“哦,陈廷敬女儿L都这么大了?”玄烨两手笼进袖子中,左右端详,“太瘦了,不
好看。”
梁九功哭笑不得,心道:这已然比选秀女更精挑细选了,全都是朝廷重臣的女儿L,且他说的这两个,还是佼佼者。钮祜禄氏雍容端庄,陈氏温柔娴静,怎么到了皇上这里全都不入眼呢?
剩下的,梁九功都不敢说了。只眼瞅着又来了两个人,同钮祜禄氏打招呼,是八旗都统领家的小姐景春和姜御史家的千金姜莲。
皇上连问都没问,只皱眉挤眼摇了摇头。
“佳吟!你也不等我!”
玄烨循声望去,目光追随着那抹暖玉色翩跹而至,混入人群中,面上不由自主地浮现浅浅笑意。
梁九功在心下轻叹:当真是一枝梨花儿L压海棠,那么多打扮得花枝招展又有何用?这瓜尔佳氏一来,全给比下去了!瞧瞧皇上,眼里哪儿L还进得了别人?不过这点他倒不明白,既然皇上属意瓜尔佳氏,为何不将她收到后宫里来?前朝如今为僧格求娶瓜尔佳氏为大妃的事情争论不休,若是入宫,也能解眼前困顿。
不过皇上自然有他的考量,哪儿L是他一个当奴才的能置喙?
梁九功便也不言语,只跟在皇上身边。但并未见皇上继续朝前走,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们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御花园小径的转弯处。
说来也是新奇,明明方才心中还甚是愠怒。一见她笑,玄烨顿觉心中烦闷烟消云散,反而更加清醒明晰:她一向心思颇多,这一回也是故意晾着他吧?她爱晾就晾!只要不是真的冷心了就好。
想到这里,玄烨从袖笼中伸出手来,搓了搓,回头对梁九功说道:“今儿L天的确挺冷哈!”
梁九功见皇帝从前两日到今日终于面上愉悦了些,暗中也松了一口气,同皇上点头笑道:“昨儿L个飘了点雪,又未下下来。您别瞧这天气好,许过几天,还会真正下一场呢!”
“嗯!”玄烨点了点头,“去太皇太后那儿L坐坐!去看看她老人家!”
老人常说的话不假,这一场初雪就像憋着、卯足了劲儿L似的。头一次没完全飘下来,又过了七日,天终于又阴沉了下来,一整个儿L发白。
刚过晌午,昭仁殿中各人皆被赶紧遣回家。一则是到了各人可休息回家看看的日子;二则也是怕晚了,下起雪路就不好走了。
“玉屏,离我上次回来过了有几日了?”挽月趴在梳妆台前,望着镜子中自己的容颜,将那枚双凤并蒂莲簪子在旗头上比了比,又收回到匣子里。
玉屏正在替她收拾东西,“有十日了吧!”
挽月喃喃自语:“竟然有十日了。”除了第一日她刚回宫来,皇上派曹寅来探了探,之后便再无来往。
她淡淡一笑,心里道:还很沉得住气!旋即又一叹,将那盛簪子的匣子稳妥收好。
要下雪了。
挽月走到院中,轻轻抬起手,寒风从瓦上吹落一粒白色,也不知是尘埃还是雪。
甬道上宫女太监皆行色匆匆,有的是快步走着,生怕受了这冻。
不远处一
个熟悉的身影刚好路过,看到她也一愣,旋即浅笑,一贯温柔地同她颔首。
是纳兰容若!
挽月也同他点了点头,笑了笑。见他并不停留,与她闲聊,只是匆匆向南过去,便知道他是从神武门进来,皇上急着召见。
难不成出了什么事情吗?
“容若啊!”
“皇上急召奴才,可是有要事?”
“十日了。”
“什么?”
“朕说十日了!”
容若是个多情公子玲珑心,不用点播,稍作思量便转过来弯儿L。他笑了笑,“您……就是为这个找的奴才过来?”现在想起我了?不是挺沉得住气么?
玄烨倒吸一口气,“嘶!你好像知道朕说的什么?”
“嗯。奴才当然知道。”
玄烨挑眉,“那你为何不早点主动过来?还要朕宣你才说!”
容若哭笑不得,这两口子吵架,殃及街坊啊!
“皇上,要奴才说,您大可以继续如此。她一定也是这样想的,看谁先低头。您说了,她同旁人言笑晏晏,可见不是怕的,也不是气的,就是试探。那您这一出手,不是被试探出来了吗?您连她阿玛那样狠辣腹黑的人都能沉着于应对,一忍就是那么多年。这才十日,您着什么急?”
玄烨面向窗外,已然是一片雪白,他叹了口气,低头蹙眉在心里道:古人常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光听字面很难理解,现如今他理解了。
容若笑了笑,觉得自己也差不多了,故作迟疑道:“皇上,您架子上那几本古籍孤本……”
玄烨沉着脸,眸底清冷,“趁火打劫?”
容若哑然,“奴才哪儿L敢?您若是觉得值得,就赏脸赏了奴才;您若觉得不值,奴才不看便是。”
玄烨亦笑了,轻轻拍了拍桌案,摇了摇头,“朕找自己的狗头军师,怎么还被讹诈上了?你到底是哪头的?”
“她唤奴才一声大哥,奴才应了,那便是奴才的妹妹。”
桌案被轻敲,“君臣父子,先君臣,后家人。更何况,朕这么多年待你不薄,你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容若清俊的面上皆是笑意,指了指那架子,“所以您就把这几本书都给奴才吧!和奴才帮您的忙相比,您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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