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决定试探他一番。
“殿下,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如何认识的?”她问他。
他摇头:“我记不起来,只记得你我曾是夫妻……”
“那我同你讲讲,殿下可愿意听?”
“自是愿意。”
“三年前……不,应该是四年前,殿下那时还是晋阳王世子,为谋大业,殿下与陆家二郎换了身份蛰伏于绥州,为掩人耳目随意成了一门亲事,如此便与我成了亲。”褚瑶面上努力保持着
常色,目光则一直在暗暗观察着他的神色,“其实在嫁给殿下之前,我早就认识了陆二郎……”
褚瑶回想着与陆少淮的往事,那些遥远的入坠雾里的回忆,被她努力回忆起来,并娓娓说给他听。
“我第一次见陆二郎,是在清明前后的栖霞山,他误食菌子中毒,而我刚好经过,便带他下山去找郎中……”
“我第二次见他,是我为母亲求药时,求到了陆家药铺,才知他竟是陆员外府的少东家,他许是顾念我曾对他有恩,所以便叫掌柜将药赊给我……”
“我第三次见他,是在我卖麻腐时,他夸我做的麻腐好吃,会经常来吃,”她说到这里,便做出惆怅的模样,道,“可惜后来他在没来过,就在我以为他忘了我时,却没想到陆家会来向我提亲……”
“我那时以为是陆二郎向我提亲,便欢喜地答应了,却不曾想那时我嫁的并非是陆二郎,而是殿下……”褚瑶一直留意着她的神情,他此时正微微侧着头,听着她这般动容地回忆着与别的男人的事情,竟一丝怒意也无。
她心中的猜测,已然印证了大半。
“殿下与陆二郎长得可真像,我那时竟未分辩出来,才误打误撞地与殿下做了夫妻,倘若……”她故意顿了一下,才道,“算了,不说这个了。”
“倘若什么?”他果然追问起来,“倘若当初你分辩出我和他,你会如何?”
“自然是……不会嫁给殿下了。”
这番话,是第二次从她口中说出来。
犹记得第一次说这话时,是她假借醉酒,故意说出来气裴湛的。
裴湛果真被她气得醋意大发,非要她承认是喝醉了酒说的胡话,是骗他的。
可如今,她再一次说出同样的话来,却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恼怒的情绪,只是眼底有讶异一闪而过,随即柔情大盛。
褚瑶的心在这一刻彻底的凉了下来,终于确认:他不是裴湛,他是……陆少淮!
马车辘辘行驶,褚瑶的心随着马车颠簸了一路,终于到达了温泉山庄。
她极力按住忐忑惶然的心绪,与他一起进了山庄。
温泉山庄历经一个多月的改造,已经展露出褚瑶所设想的香水行的雏形,可褚瑶的心思却已经不在这上面。
她借着与师傅们商讨香水行细节的时机,小声询问他们今日谁乘马车过来的。
几位师傅这些时日一直住在山庄里,唯有一位姓张的师傅乘马车来往,褚瑶说要借他马车一用,随即问明了马车的样式和车夫的样貌,便准备伺机逃离这里。
她要去皇宫,把这件事情告诉皇帝:如今的太子是陆少淮假扮的,真正的太子已经不知所踪多日。
这是一场天大的阴谋,她自己无力解决,唯有陛下才能勘破。
鸣哥儿这会儿还在陆少淮身边玩耍,不谙世事的小人儿拿着一个小花铲,正学着匠人师傅们挖土,玩得不亦乐乎。
陆少淮则坐在庑廊下的鹅颈木椅上,神情淡淡
地看着小人儿,不晓得在想什么。
褚瑶强做镇定地走了过去,将鸣哥儿拎起来,看着他脏兮兮的小手道:“殿下,我带鸣哥儿去洗洗手,殿下在这里等我片刻……”
他起身:“我与你一起去……”
“殿下好生坐着吧,”褚瑶指了指旁边的厢房,“汤池就在那里,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看了一眼那厢房,并不远,便坐了回去:“好。”
褚瑶牵着鸣哥儿的小脏手,假装一边数落着,一边往厢房走去。
陆少淮不曾进厢房看过,自然不知道这里所有的房间都有暗门相通。
褚瑶带着鸣哥儿入了厢房后,立即从暗门离开,出来之后自游廊奔去了昔日学堂的方向。
学堂有东西两个门,西门直通山庄大门,是当初特意给学生们留出来的,她抱着鸣哥儿快步走了出去,找到张师傅的马车,同车夫表明身份后,说她已经提前和张师傅打好招呼,让车夫尽快驾车带她进城。
马车很快驶离山庄,褚瑶掀开车厢窗帘往后看去,并未有马车追上来,可心中却不敢松懈,因为他想必很快会发现她和鸣哥儿不见了,追上来是迟早的事情,如今只盼着快一点,再快一点,千万莫叫他追上才是。
可事不随她愿,如今她乘的是一辆普通的马车,拉车的马儿并不十分健壮,以至于速度也不会很快。
才跑了两刻钟,褚瑶再次掀开车帘往后看时,果不其然,陆少淮的马车追了上来。
陆少淮的马车是皇家所用,用的是体型高大且健壮的枣遛马,被他追上只是时间的问题。
褚瑶这时才有些后悔:是她冲动了,不该这么快打草惊蛇的。
眼下已无反悔的余地,褚瑶别无他法,只得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与车夫身上:“大哥,今日我怕是进不了城了,劳烦你去内城那家官办的邸馆,去找一个叫程鸢或洪杉的人,让他们不管用什么办法,秘密来皇家别院见我一面……”
程鸢和洪杉如今虽有伤在身,但是他们是暗卫,必定能找暗卫营的人来协助他们。
只要她能见到任何一个暗卫,便能将这个真假太子的消息递出去。
那车夫虽一脸疑惑,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褚瑶怕他记不住,反复与他说了三遍,随后不久,陆少淮的马车超过了他们,停在了他们的前面。
褚瑶所乘的马车被迫只能停下。
她掀开车帘,与他对望。
他自前面的马车中走下来,慢慢走到她的马车前,他的唇角依旧保持着温润而浅淡的笑意,却并不入眼底,眸中反而暗暗涌动着几分愠意。
他启唇,声音温沉,带着明知故问的意味:“阿瑶,为何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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