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阙清月微抬头,看向鱼塘上面出墙的一支树枝。
“人与煞同在一个容器里,如果容器出现问题,比如生病,受伤,衰弱,就关不住里面的煞气,这是一个此消彼长的关系,而人有寿命,身体终会老去,它一直在消散,可煞
物却能比人存活更久。”
“没错。”李洵逸道:“人本就脆弱得多,数百人难以成功一人,可见其中凶险。”
“之所以能有成功者,不过是经过大量筛选后,将所有人中,最顶尖天赋最高,资质乃人中龙凤的那些人,挑了出来,他们的身体根骨天生异于常人,有比普通人更强大的血脉,所以才能凭本能天赋,成功压制住煞物。”
“但十位镇守史里,九位压制的都是三煞,只有九皇子,他体内压制的,乃是一个真正黄泉级别的煞物,蛟龙也,是一步就可化真龙的存在,且不是人为干喻,是命运使然,也是十大镇守史里,唯一的一个能与黄泉煞正面对抗的人。”
“那岂不就是说……”阙清月看向李洵逸,“他比蛟龙还凶?”
李洵逸听罢笑了,摸着胡须道:“这种说法,也有道理,能压制煞物者,只有煞物也。”
“能够与黄泉煞对抗,那他至少拥有同等级的天赋根骨,甚至他能压制这么多年,毫无变煞的迹象,他的天赋根骨,还有可能超过黄泉级。”
“黄泉之上,还有天灾级,但这只是猜测,还未见过。”
他长叹一声道:“我们这位九皇子,若没有十二岁的那场天灾人祸,他必是如今太子的热门人选,不必观他根骨,若他没有真龙之相,又如何能压制住蛟龙这么多年?”
“唉,可惜了。”
阙清月将手揣进袖里,暼了他一眼,看向鱼池:“你就别在这装可怜了,我又不是元樱,没她那么傻,阙氏确实有钱,但也没有把钱白送给人的道理,明明已经拿到圣旨,你们为什么非要给他三千两呢?还是黄金。”
她看向李洵逸,将眉毛一展,抬高些声音道:“你们想干什么?嗯?”
“呵呵。”李洵逸摆了摆手:“你只需要知道,这一次护送你回京,阙氏可是下了血本,不容有失,我们阙氏的老祖宗,肯定要找个万全可靠的人护佑,什么人最可靠?给了黄金,他就能保证,一定会护送你回京吗?遇到危险,他敢肯定不将你扔半路上,自己逃命?”
“只有利益绑定在一起的人,有所图谋的人,才最可靠,只要他有所图,必会尽心尽力,护你周全。族长一切都是为了你好,选他,不管是因为什么,必然是族长能选择的范围内,最有能力,最好的那一个。”
“这次百茶会的事,城主现在正被十几个门派讨伐,他自顾不暇,你们现在应该不会有事,但最好商量一下,早些离开醉龙城,要早做准备啊……”
阙清月:“行吧。”她一抖袖子,“就这样吧。”
想到什么,她回身道:“对了,今日血煞见到我,叫我阙朝歌,它见过阙朝歌?”
李洵逸想了想:“或许吧,有些煞魂是些活了几百年,上千年的老魂儿,见过也有可能,毕竟……”
“你跟老祖宗的画相,还真有几分像,如果能再意气风发一些……”
阙清月幽幽地瞥了他一眼,手一揣,转身离开鱼塘:“走了,我累了。
你年纪也大了,早些回去吧,瞧着腿脚都不好使了……”说完后,从容走开。
李洵逸在后面抬手指着她,半天后,才吹胡子瞪眼,“……你天天的跟个老头子一样喊累,说我腿脚不好使,我还没累呢。”
……
十五。
圆月悬空而挂,洒落无数清辉。
东方青枫背衬一轮孤月,双手负于身后,素月的银辉尽数洒在他身上。
显得孤寂空茫。
晚风微凉,徐徐吹过他的衣袂发梢,有种惆怅难言的失落感。
阙清月远远看了眼,然后缓步走到他旁边站定。
“身体好些了吗?”她问。
东方青枫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
一个皇子,瞬间从高处跌落下来,失去亲人,变成凡人,甚至连凡人也不如,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没有希望的人,阙清月能够想象他这种落差与心情。
阙明月看向月亮,“小时候,我也喜欢站在院中,看着京城的月亮,可惜,十岁的时候离开了,离开亲人,来罗煞城的路上,两个月的时间,我看了一路的月亮,看腻了,虽然都是同一颗,但总觉得哪里的月亮,都没有京城的温暖,明亮。”
“可那月亮,在我看来,不再温暖明亮了。”他望着月淡淡道。
月光下,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如青峰般凛冽。
阙清月视线从月色移向他:“我刚才说的是这天上的明月,你在说什么?”
东方青枫闻言也看向她:“就只是月亮?”他转回去:“我说的也是月亮。”
阙清月收回视线,望月道:“你若觉得它不再温暖明亮,那你也可以做它,让它温暖明亮。”
东方青枫这次忍不住回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刚才不是还说,你只说月亮吗?
“我指的是,存在你心里的月亮,你若觉得它温暖,它就温暖,你觉得它明亮,它便明亮。”阙清月也回头看向他。
两人目光交错,东方青枫一身黑红玄衣,玄金色腰带箍在身上,阙清月一身白蓝素衣,翠色的丝带腰间一系,一宽肩窄腰,一袅娜身段。
月色下,竟谁也不逊谁半分。
东方青枫望着面前这位越夜越美的阙氏祖宗,额发下的一张脸,再配上这如霜的无边月色。
有人常以明珠美玉称赞美人,可眼前人,她生得像明月,月光之辉,之幽美,高高在上,岂是明珠美玉此等能媲美,更不可随意把玩亵渎。
他率先移开了视线。
“那你呢,是不是真要回去做下一任的阙门族长?我还真想不出,你做族长,太悟阙门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哦?你想知道这个。”阙明月看了他一眼,又望向无边天际道:“谁又知道呢,也许你做了明月,就能知道了。”
东方青枫沉默片刻,他抬头,却低声道:“我没有想过,我只是,不服罢了。”失去了资格?没有明天?谁决定的?
刀山剑
雨,哪怕会死,他也要试试。
他怀疑,当年蟠龙山庄的事,有人暗中操作,谁也不知道蟠龙山庄会有蛟龙煞,但原本去避暑的人,并不是他的母妃,而是另有其人。
阙清月站在那儿,将手放入袖里,观着那轮冷月,吐出口气。
当年二人离开京城时,一个十岁,一个十二岁,皆是披着月色前行。
同样的,这么多年,再也没回去过。
她望着月下满院的花,轻语一句。
“夜开的花,总是格外的美啊。”
之后二人站在那儿,光看着月,看了半个时辰。
……
最终几人商议决定,为防夜长梦多,三天后的早上登船离开醉龙城。
三日后。
晨光熹微,天气微凉。
李洵逸带着人前来送行。
阙清月一身孔雀蓝衣,系了浅蓝披风,她站在那里,双手交叠,向李洵逸郑重行了一礼:“李长老,多谢这几日收留照顾,白衣铭记在心,后会有期。”
李洵逸摸着胡须,笑看着她。
“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此生虽短,但你也可以不是任何人,只是白衣,保重。”
“保重!”阙清月看了他一眼。
然后在晨风中转身。
她身后不远,元樱,刘司晨,东方青枫,都站在那里等着她。
海边风大,不断吹动阙清月身后的披风,也吹乱了她一头发丝,虽凌乱,但她没有整理它,只是向他们走去。
三人等她走近,直到走到他们中间,才一同回身。
一起走向将要出航的海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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