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颂月醒来,身边已没了人,掀开床幔,见床头春凳上放着闻人惊阙换下的寝衣,再向外,从闭合的窗口看见了模糊的天光。
侧耳细听,隐约能听见侍婢的谈笑声。
这是一个充斥着祥和、愉快的清晨……不,是晌午。
江颂月猜想闻人惊阙醒后先出去了,他那么喜欢讨好祖母,一定是在陪祖母解闷,兴许会说上一两句她的不是。
有点讨人厌,又很让人喜欢。
埋怨过闻人惊阙,她躺在榻上回想着昨日国公府的慌乱,和回府后的亲密,时而呆滞,时而捂脸,在榻上翻滚了好几圈,决心起床时,一扭头看见了自己的贴身衣物。
被扯断了绑带,孤零零地搭在枕边。
她把衣裳卷着藏起,然后拖着寝被去衣橱找了干净衣裳,躲在床帐中穿好寝衣,传唤侍婢进来。
“县主,又落雪了,比上回还大呢!”
“姑爷在暖阁陪老夫人说话,说县主你再不起,就不等你用午膳了。”
“钱一姑娘派人给老夫人送了些颍州来的屠苏酒,听说县主你回来了,说明日空闲了过来拜会。”
侍婢们叽叽喳喳,围着江颂月穿上新衣,给她梳了精致的发髻、戴上华贵的首饰。
精心装扮后,江颂月去暖阁找人。
她没让人跟着,披着兔绒斗篷,撑着把油纸伞走在庭院中,看着漫天撒下的纷扬雪花,依稀能感受到每一片雪花落下的重量。
江颂月越走,脚步越是轻盈,心里好像有着一只出笼的飞鸟,鸟儿展开双翅,意图带她逆着落雪,飞上灰蒙蒙的天空。
这种感受在看见暖阁敞开的窗子里映出的两道人影后,达到顶峰。
十一岁之前,江颂月每年守岁都是与祖父、祖母一起的,她熬不住,每每不到子时就会睡去,为此,暖阁中有她单独的一张小榻。
祖母不爱躺软榻,喜欢睡躺椅。
祖父则是瞎讲究,在暖阁临窗处放了张桌案,盼着哪年守岁时逢上落雪,他好在窗前赏景,说不准灵感迸发,能做出一首绝世好诗,传为佳话。
他等了许多年,岁暮前后常有大雪,唯独到了守岁夜,要么平静寒冷,要么阴风阵阵,就是不飘雪花。
这一年岁暮的雪很大,可惜他看不见啦。
人都是要往前看的,祖父离开了,但是闻人惊阙来了,守岁的人重新变回三个。
江颂月心里欢喜,一个人站在大雪中,仰望着高处的暖阁,脸上露出痴傻的笑。
没多久,遥遥见闻人惊阙与祖母说了句什么,而后朝外看来。
江颂月头顶的油纸伞后倾去,挥着手与他打招呼。
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融化成小小的水珠,她才记起闻人惊阙看不见,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傻。
高兴傻啦!
江颂月抿唇羞赧地笑了下,提着裙子往暖阁跑去。
暖阁中,发
现闻人惊阙嘴角带笑地盯着外面,江老夫人好奇地往外瞧,只看见雾蒙蒙的飞雪,与窗外盛开的红梅。
“想什么开心事呢?”
闻人惊阙转回头,道:“想昨夜月萝骂三哥的话呢,我三哥太不是东西了,月萝骂的好。”
江老夫人已经把昨日的事情弄清楚了,她生过孩子,知道生孩子的痛,因此对这位三公子十分不待见。
她想跟着骂,念及闻人慕松与闻人惊阙的关系,忍下了,故作公正地批评,“月萝这孩子就是性子倔,有时气得狠了,什么都顾不上……昨日竟然指责起兄长来了?不像话,早该改改了。”
“的确倔的厉害。”闻人惊阙不点评别的,只说江颂月的性子,“上个月听别人说了些没影的话,许久没给我好脸色。祖母,待会儿你说说她,让她改改。”
江老夫人连连摆手,“我不去。再惹火了她,她又要给我请先生。你俩是夫妻,要说你自己去与她说。”
“我哪敢啊……”闻人惊阙苦恼道,“我现在身无分文,衣食住行全都仰仗着她,哪敢说她一句不好……”
“你再胡说!”一声清脆的声音打破暖阁的和乐氛围,江颂月披着红底洒金缀着兔绒的斗篷出现在隔屏处,水灵灵的杏眼怒瞪着一人。
一人立刻都没了声。
外面守着的侍婢捂嘴偷笑,笑完了,上前来给江颂月脱斗篷。
脱去厚重的斗篷,江颂月的脸还绷着。
江老夫人饮了口屠苏酒,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今晚上真不回去了?”
闻人惊阙顺畅地回答:“不回了,只要祖母不嫌赶,以后都不回了。”
这话两人已经说过一遍了,当着江颂月的面重嚼一遍。
“宫里也不去?”
每年这时候太后都会设宴,宫中燃灯千盏,舞乐齐奏,能从傍晚热闹到第一日清晨。
江颂月去过一回,后来直言放不下祖母孤独守岁,就再也没去过了。
“我是不想去的。”闻人惊阙向着江颂月的方向偏头,“月萝呢?”
“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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