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独留秦放鹤下来,一是盛和帝确实有话要说,二来蒸汽机、橡胶两项,都是秦放鹤力推,他本人是最不可能背叛的人选之一,不必避讳。
针对这场骚乱进行了简单探讨后,君臣二人都觉得即便存在间谍活动,我方人员主动泄密的可能性也不会太高。
但目前一切都只是猜测,具体结果如何,还得看证据。
稍后,盛和帝又提到新大陆。
他说得比较委婉,“子归啊,昔日高丽、蒙古和交趾皆有矿产,如今皆为我朝领土……不知令爱去过的新大陆如何啊?”
哦呵,秦放鹤听明白了。
原本外国的,自然大挖特挖,但现在划拉成自家的之后,不舍得用了!
自家的已是囊中之物,什么时候取不行呢?何必急于一时?倒不如趁现在那新大陆无人发现……
说得好听点,叫未雨绸缪,对一国之君而言,这实在是一种相当优秀的品质。
值得表彰。
“陛下高瞻远瞩,臣敬服。”秦放鹤非常欣赏盛和帝这种与先帝如出一辙的精打细算,这话说得心甘情愿,“想来也是有的,只是究竟什么矿产在何处,贫富如何,需得有老成的矿工亲自去瞧瞧才好。”
他说得保守了。
实际上,如果这个时空的新大陆接近后世的新大陆,那么那里分布的各色矿产量绝对是个相当恐怖的数字。
盛和帝大受鼓舞,跃跃欲试,“那就去。”
这事儿又不是没干过。
“去不难,”秦放鹤见缝插针,“不过既然要去,索性直接派蒸汽机船去,既快且稳还能装,一趟足可抵上普通两趟,也可避免太过频繁往来。”
此时的欧洲海盗活动盛行,很多干脆就是国家主使的,再加上风暴等天灾,普通船只穿越危险性太高。所以还是用蒸汽机加风帆的混合动力船只更为稳妥。
这种动力方式也是人类蒸汽机船史上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内盛行的,已经经过了充分的考验。
曾经秦放鹤向天元帝提议动用蒸汽机船,但被以前路未明、成本过高为由驳回了。
这次,他再提,至少有七成把握。
一来航线勘探好了,基本可以肯定不会空手而回,值得投资;
二来现在的蒸汽机船也陆续换上二代燃气缸,性能提高,成本降低;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国库丰盈。
盛和帝毕竟没有经历过手头拮据的时候,这种经历注定了他会在某些方面比天元帝更慷慨,更容易松口。
秦放鹤话锋一转,继续道:“只是中间隔着法兰西等诸多国家,咱们的船队需得靠岸做最后补给和休整,返航时亦然,人多眼杂,恐怕不几趟就会走漏风声。”
哪怕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可整个欧洲才多大?海上航路都是互通的,就没有不透风的。
一旦传开,他们甚至都不用打劫,只需要跟风……待到那时,新
大陆的存在就不再是秘密。
所以如果要去,就要尽量“多量少次”,被发现得越晚越好。
盛和帝也想到了这种可能,略一沉吟,将手中茶盏放回桌上,轻描淡写道:“若自欧洲中间取一国,或一岛,作为中转如何?”
停靠别国,非但有泄密的风险,还需要缴纳高昂的税费,若能有自家据点,岂非一劳永逸?
茶托底座与紫檀木桌面接触,发出细微的磕碰声,像直接炸在秦放鹤耳边,叫他的眉心都跟着跳了下。
倒是小瞧了这位陛下,非常有想法嘛。
他没急着回答,先浅啜口茶,然后才缓缓道:“并非不可行,只是存在风险。”
平地起波澜的风险。
盛和帝换了个姿势,向后靠着软垫,手搭膝盖拨弄起串珠,微微颔首,意思是但说无妨。
这一连串动作落入秦放鹤眼中,让他不自觉一怔。
恍惚间,秦放鹤仿佛又看到了昔日天元帝……
“子归?”长时间等不到答案的盛和帝出声,瞬间将秦放鹤拉回现实,重叠的画面立刻轻烟般散去。
“臣失态。”他回神,歉然道。
盛和帝笑笑,“想起先帝了?”
面当今而思先帝,其实是一件颇为忌讳的事,但秦放鹤没有否认。
盛和帝并未怪他。
他缓缓吐了口气,看着眼前的虚空悠悠道:“其实朕偶尔也会想起父皇,想若他还在,会怎么做?若他还在,看见如今的朕,会不会失望?”
秦放鹤笑了笑,“不,陛下做得很好,若先帝还在,也一定会觉得欣慰。”
方才那一串动作是盛和帝的本能也好,有意为之也罢,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几句话里,确实有几分真心。
盛和帝跟着笑起来,摆摆手,“说正事吧。“
“是。”不消片刻,秦放鹤已经迅速调整好情绪,再开口时,熟悉的平静语气听不出一丝破绽。
“此时西方虽互斗不息,但终究有亲疏远近之分,它们彼此是亲是近,我大禄是疏是远。好比我朝与昔日高丽、倭国互斗,别国旁观倒也罢了,若突然有个法兰西国什么的远远冒出来,一言不发占了周围什么地界,势必会被群起而攻之……”
国与国就是放大版的人与人,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的地盘,圈子内部的事仅限圈子内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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