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废物!”
“什么都做不好,丢人东西!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我当初真该在你出生时就掐死你——”
在母亲尖利的喝骂声中,简青云浑浑噩噩地惊醒。
耳畔传来情侣低笑的调.情声,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了双眼,酒精的灼烧让他无比干渴,身体像是虚脱了一样,简青云恍惚地盯着杯中琥珀色的倒影,半天回不过神来。
等稍稍清醒了些许,他这才发现,自己仍在昨晚的酒吧里。
他甩了甩头,脑袋钝钝地胀痛,胸膛闷闷的,但不仅是因为醉酒,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将他由内而外地撕裂、粉碎。
“现在几点了?”他咕哝着问道。
正在擦拭玻璃杯的酒保见怪不怪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是亚洲面孔,便用不太流利的说:“快天亮了。”
“……我居然在这里睡了一晚上。”
简青云自嘲地笑了笑,想要起身结账,一摸口袋,身体却僵硬了。
他手机被偷了!
“艹!”饶是他脾气再好,这种时候也不免来了一句国骂。简青云本就因为宿醉而不太清醒的脑袋更疼了,他找遍浑身上下,也只找到了几张零碎的钞票。
但酒保却摇了摇头,眼神不善地盯着他:“这点不够。”
“我……”简青云没办法,只好脱掉自己的西装外套,“押上这件的话,够吗?这件我买的时候足足花了八千美金。”
“你说八千就八千?”酒保嘲笑他,“连出来喝酒都没带够钱的人,穿的肯定也是假货!”
简青云盯着他,片刻后,把衣服一甩,冷笑一声。
“那你报警抓我吧。”
他现在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其实这件事很好解决,只要随便给大哥打个电话,以大哥的人脉,无论他身在哪个国家都能找到人来帮他解围。
但是简青云就是不想。
他现在不想看到简家的任何人。
酒保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往酒柜后面用本地语言大声喊了一句,简青云听不懂,但能猜出来大概是在摇人。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跑,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到酒柜后面绕出来几个类似打手的壮汉。
哦对,这边的习俗就是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不会找警察。
他们只会自己动手解决。
简青云松了松领口,勾起唇,摆出一个起手式,冲那几名壮汉挑衅地招了招手。
“我可是跆拳道黑带。”他说。
十分钟后,跆拳道黑带被鼻青脸肿地扔到了大街上。
“妈的,还是没打过。”他艰难地翻了个身,躺在脏污的地面上,呸地吐掉一口带着血的唾沫,自嘲地笑了起来。
异国他乡,没有人关心一个亚洲人的死活,简青云也乐得轻松。他不想去医院,也不想动弹,只想就这么安静地躺在地上,像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一样等待
着天亮。
太阳也会照在他的身上吗?
行人在他身旁走来走去,简青云忽然睁开眼睛,正巧对上了皱眉近距离打量自己的乔卿。
“卧槽,还真是你小子啊!()”乔卿被他吓了一跳,但立马就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怎么,你已经天怒人怨到被人在国外寻仇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简青云看了他一眼,暗道一声倒霉,又把眼睛闭上了。
“跟你讲话呢,怎么不理人?”
乔卿想了想,了然道:“懂了,你是觉得没脸见我了。不过倒也不必这样,你不是第一个输给我的,肯定也不是最后一个,胜败乃兵家常事,输给我又没什么丢人的。”
“滚。”简青云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哎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简导都学会骂人了。”乔卿故意用大惊小怪的语气笑话他,“我是带剧组出来度假的,你呢?一身酒味,跑哪喝酒去了。”
简青云没说话。
乔卿也不急,干脆就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虽然坐下时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但当时简青云闭着眼睛,没发现。
“真不要包扎一下?”他问道。
“不用。”
“你妈又找你事了?”
“有也习惯了。”
乔卿厌恶简青云平时笑面虎的样子,但也讨厌他如今一棍子打不出屁的状态来,他扭头盯着地上伤痕累累的青年,忽然伸出手,按在了简青云的伤口上。
“嘶——你他妈有病吧!”简青云瞬间睁开眼睛,朝他破口大骂。
乔卿笑道:“这才有个活人气。”
简青云嘴角一抽,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懒得理你。”
“除了我以外,这犄角旮旯的地儿也没人愿意搭理你了。”乔卿犀利道,“到底怎么回事?先说好,我时间有限,再不说我走人了啊。”
简青云沉默了许久,就在乔卿耐心耗尽准备一走了之的时候,他终于缓缓开口了。
“乔卿,”他哽咽道,“你知道吗,我有多羡慕你。”
乔卿看了看他,点头道:“羡慕我是应该的,毕竟我这么优秀。”
简青云:“…………”
他服气了,红着眼睛瞪着乔卿:“你怎么老是不按套路出牌?”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乔卿挑眉,“怎么,还没习惯我的行事作风吗?”
不可否认,乔卿这样的态度也让简青云觉得放松了不少,他艰难地爬起来,后背靠着街道的墙根,慢慢讲述起了自己的童年。
“这里是她常来的地方,小时候,我也被她带着来过一次这里的沙滩。”他轻声道,“那是我最快乐的一天。”
“那时我以为我有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可后来我发现,我的母亲,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控制狂。”
看出来了,乔卿心道。
但这一次他没有打断简青云,而是去街边买了杯橙汁,让简青
() 云润润喉咙缓解了嗓子的干咳,方便继续往下说。
“我大哥出生时,她还没有这样极端,但可能是随着年纪增长和对财富权力欲望的增加,她对待身边人的态度也逐渐发生了变化。她在我的卧室里装了监控,从小到大,小到穿衣大到上学,就连我每天喝水的量也要遵循她的安排。”
“小学的时候,我曾经偷偷让家里的园丁帮我养一只小猫,是我从外面捡回来的。但后来被她发现了,我的小猫被她装进麻袋里,亲手开车反复碾压,最后成了一摊肉泥……”
乔卿真诚询问:“没人给令堂请个心理医生吗?”
简青云扯了扯嘴角:“我大哥请过,然后那个心理医生在诊疗中途被她突然发狂连捅好几刀,重伤送进ICU,好不容易才抢救过来,最后是花四五百万才摆平。”
乔卿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时候我还很傻,我总是想要第一,哪怕不择手段也好,只要能让她高兴的事情,我都愿意拼了命的去做。”简青云喃喃道,“可随着我长大,我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活着有什么意思了,我就像是她的提线木偶,像是一个傀儡,没有自己的思想,只能随着她的心意被肆意摆弄……”
听到这里,乔卿却不禁想起了《后羿》中的一则片段。
在这段经过改编的剧情中,后羿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失败,将部落里雕刻着太阳的铜柱推入火山岩浆,然后将其融成了十根长箭,背负着长弓,长途跋涉回到了家乡,却遭遇了族人的误解和驱逐——从某种角度看,倒是和《不落之日》的剧情略有神似。
乔卿个人认为,那段情节是简青云迄今为止最巅峰的献艺,既有西西弗斯反抗命运却惨遭失败的悲剧色彩,又融入了传统华国史诗英雄移山填海的壮丽,算是非常有思想的一次神话新编。
但现在想想,简青云之所以会拍摄这样的情节,应该也是糅杂了一些他自己内心压抑多年的情绪吧。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喜欢我,虽然我也的确不太喜欢你,但我自认为伪装得还算不错,”简青云说,“直到今天,跟那帮人打了一架,我才明白原因。”
“我一直都在扮演一个虚假的空壳角色,甚至连自己都骗过去了。”他自嘲地笑了笑,“作为导演,你应该一眼就看出来我拙劣的演技了,怪不得。”
乔卿笑起来:“你现在给人的感觉倒挺讨喜的,看来挨打也有好处。”
“……你他妈的,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安慰我吗?”
简青云郁闷道,被乔卿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少来,我的彩虹屁可不是给你听的。而且就算你找回天性了,也别动不动在我面前妈的妈的,小心我真把你丢大街上自生自灭去。”
简青云看了一会儿头顶的蓝天白云,忽然偏头,望向了乔卿。
乔卿也在发呆。他今天早上是偷溜出来的,这两天被封缙云按在别墅大床上做了个死去活来,到最后稍微碰一下就发抖,感觉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必须得出来喘口气缓缓。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简青云的眼中,如果说原来的乔卿是蹦蹦跳跳、活力四射.的野猫,现在就是一只被阳光晒透了,只想在主人怀里懒洋洋伸懒腰的家猫,那双清澈漂亮的猫眼里,仿佛也多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像是一颗饱满到汁水都快溢出来的果实,诱人、多汁而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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