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珊呆住。
“我想杀你,并不是因为你冒犯我,而是你的存在让我感受到了比天道还要怪异的凝视,我要消除这种不安,唯有除去你。毕竟,对于不安的因素,人总是下意识地想抹除它。”
他最后看了一眼白珊,这个时候倒是温和地笑了笑,语气也好了很多:“此前那样对你,真是抱歉。多谢。”
并非是晏琼池生来残暴,见人就杀。
他从不鼓励暴力,也不无节制的释放自己暴虐的心。他一向不怎么在意无关紧要的人,白珊于他而言刚好就是无关紧要那一类。
但白珊应对他即将付出危险的预知实在太奇怪,她似乎清楚他要做什么。
他不喜欢的是被人预知和窥看。
因为他曾经是天道的一部分。
没想到能从他这里听来这么礼貌的话,白珊愣愣地看着他,回过神来,说:“不客气……你打算怎么做?怎么救鱼阙,你有办法?”
“给鱼阙重塑神躯。”
“可、可是你……”
“这副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我就要死了我知道。可我只能救活一个人,我若是活了,最后也是死。她活,也许能一直活着,一直活下去,那样的话,我的辛劳没有白费。”
“至于其他……”晏琼池轻声说:“再轮回一世罢,无非就是再等些时日,我生生世世跌入轮回,还有更多个生生世世,我不怕。”
你会有很多个生生世世,但鱼阙是你十六世惨死轮回唯一的变数,她把你从命运的泥坑里捞出来……下一世不会再有了,明白么?
白珊着急:“你怎么能这样丧,你一定还能有办法的,快想想……你可是晏琼池!”
你可是晏琼池啊!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晏琼池摇摇头,他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再撑不得多久,一切已经无力回天,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启动法阵。
“鱼阙要是知道你……知道你死了,怎么办?虽然奶妈能奶人,但心伤抚平不了啊……你们……”
白珊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嚅嗫一下嘴唇,道:“你还有什么要对她说的么?我可以转告她。”
“没有了,该说的我已经尽数告知。”
晏琼池笑了笑,摇头。
起诀,风暴从他周身升起。
没有遗憾了。
我的心意,我的欢喜。
还有,能提前说对不起,真是太好了。
霾紫和猩红的光芒交叠而起,十六件神品法器正在一点点融化,通过凹槽向石台汇聚,金光大作,穹顶降下一具骸骨。
这是神女幽幽煞的骸骨,十六件神器所化的能量爬上骸骨,一点点淬金炼化,金色的莲花从那具骨骼上开出。
法阵底下,是以魔尊元神为引的精魄,黑色的雾气进入骨架内部。
鱼阙本身就是一条龙,不需要以祸蛇的脊骨也托,但所要耗费的法力要比晏琼池预期的高得多。
黑色的蛇标从晏琼池的背上游曳出来,那条头上有角的小蛇,扼在他的脖颈上,越收越紧,和往日松松挂着的状态不同。
生于西洲的祸蛇,也是魔龙渡化的极渊之蛇承袭着母亲的意志,它不甘心败入人下,它一定要杀死打败自己的家伙。
千百年前,东洲晏氏的先祖借助了魇阴神君的法器把它镇压在禁海诡海之下,千百年后,它被一个自称是魇阴神君意志化体的少年杀俘获。
它让神魂破碎的他寄生在自己的魂魄里,尽心去辅佐他,条件就是将来他要心甘情愿死在它手下。
被黑蛇缠绕的晏琼池丝毫不感觉痛苦,他转头走进了法阵里,冲天而起的法阵迅速吞没了他。
他的眼神一直遥望着对面的鱼阙,长发飞舞。
躺在鱼阙能看到的幻象里,少年轻轻地回应了她的那句再见,只是一瞬间短短的光芒过后,他化作了一具骷髅。
蛇标消失。
极渊之蛇衔着铜蛇戒,彻底抛弃臣服的主人。
但鱼阙注定连这样一具骷髅也不能拥有,骷髅轰然倒塌,化作了骨渣,骨渣还在持续收缩,直到化成比尘粉还细的微尘。
这些微尘里包含的都是魇阴神君意志化体为数不多的快乐往事。它们顺着月光飘舞,飘啊飘啊,终于消失不见。
法阵有了魇阴神君意志的献祭,重塑神躯进行得很顺利,睡在石台之上的鱼阙的血肉被迅速修补,樨毒在金光中被焚烧殆尽。
目睹一切的白珊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她就这么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化作了齑粉,想起来原著关于他的记载,想起他和鱼阙的故事,想起他无恶不作却也可怜的一生。
可是,作为反派的晏琼池,就这样下线了?
那以后的故事,要怎么进行?
她当即流下了复杂的泪水。
白珊什么也做不了,她能做的,只能是在法阵熄灭后,看着石台上的师姐思绪万千,而后把昏迷不醒的她带回荷风居。
脚步声远去,石室恢复平静。
鱼阙看着面前的场景说不出一句话,在白珊抱着自己的身体离开后,才把目光收回来。
她的手几次想抬起掩面,但都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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