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一起下楼,钟亦轩跟在魏悯之和叶明泽身后,出电梯的时候他注意到,叶明泽好像是习惯性和魏悯之并排走,而且走得很近,几乎能碰到对方的肩膀和手臂。
那种说不太清楚由来的违和感又一次冒了出来。
钟亦轩仔细回想了一下,一般来说跟长辈一起走的时候,大部分人至少会落后半步,尤其是长辈跟同学同时在场的时候,怎么想都应该是跟同学并排走在长辈后面才对。
当然,也有人跟父母或亲戚关系特别亲密,女性甚至会互相挽着胳膊,但叶明泽跟魏悯之这对叔侄,应该没有那么亲近才对。
按照他打听到的消息,魏悯之是四个月期找到的叶明泽,当时叶明泽出了意外,处于昏迷状态,在医院躺了几个月,前不久才刚清醒过来。
如果真的像魏悯之对外宣称的那样,叶明泽跟他相处的时间应该还不到一个月,在此之前叶明泽根本不知道魏悯之是他父亲的继弟。
这么短的时间,即便是朝夕相处,即便魏悯之真的对叶明泽特别好,也不应该亲近到这种地步吧?
又或者说,是叶明泽故意表现出这种超乎寻常的亲近?
是为了减少魏悯之对他的掌控欲吗?
可是以他这段时间对叶明泽的了解,叶明泽应该不是这种心机深沉的性格才对。
难道说叶明泽是真的很喜欢魏悯之这个叔叔?就算魏悯之的控制欲很强,他也跟对方很亲近?
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叶明泽现在只有魏悯之这唯一一个亲人了。
或许正是因为没有血缘关系,叶明泽才会更加用心地经营这份全新的叔侄亲情。
但还是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钟亦轩越想脑子里越乱,好像走进了一片迷雾,怎么都理不清楚这其中的逻辑。
他平时话就不多,一直没说话也没让叶明泽觉得奇怪。
叶明泽把房卡交还给前台,前台又跟叶明泽确认了一遍房费,然后很快办完了退房手续。
叶明泽忽然想起了什么,凑近魏悯之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了!我付房费刷了你的信用卡,你收到扣费通知了是不是?难怪你会知道我在这里。”
魏悯之见他这么半天才反应过来,轻笑着应了一声:“嗯,扣费短信上有酒店名字。”
叶明泽玩笑道:“那我以后刷卡的时候可得注意点了,不然分分钟在你那儿暴露。”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显然并没有打算真的瞒着魏悯之去干什么。
魏悯之也用玩笑的语气问:“你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叶明泽笑道:“还真没有,不过以后说不定会有。”
他就是随口一说,脑子里有个大概的念头,以后他总会谈恋爱,涉及到对象的个人隐私,自然就不能让魏悯之知道了。
至于到底什么时候谈,跟什么人谈,他完全没细想。
钟亦轩一直默
默观察着他们,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他们叔侄俩说个话干嘛凑那么近,然后便看到魏悯之的脸色在叶明泽说完那句“以后说不定会有”之后,明显冷了下来。
果然就是控制欲在作祟,钟亦轩微微皱眉,对魏悯之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叶明泽也注意到魏悯之又不高兴了,这家伙明明自己就有喜欢的人,还藏着一堆秘密不告诉他,却贪心地想知道他所有的事,真是够幼稚的。
可谁让这是他自己惯出来的呢?
没办法,他这个做哥哥的,得多包容一点才行。
不过有钟亦轩在场,说话不太方便,叶明泽就没去哄他,只是给了他一个略带无奈的眼神。
上车的时候,魏悯之没有直接坐驾驶位,而是绕过去拉开了副驾的门。
叶明泽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仪式感,坐进去之后才想起来还有个钟亦轩。
让钟亦轩一个人坐后面好像有点不太好,可是他跟钟亦轩一起坐后面的话,魏悯之估计会更不高兴。
而且那样显得魏悯之像是他跟钟亦轩的司机,钟亦轩这么注重礼节的人,心里估计也会不踏实。
叶明泽纠结了片刻,最后还是没再挪窝。
坐都坐了,再换去后面会显得更奇怪,回家不知道得哄多久才能让魏悯之消气,还是就这样吧。
路上三个人都没怎么说话,魏悯之跟钟亦轩都是话少的性子,叶明泽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感觉魏悯之和钟亦轩跟他的聊天内容都不适合被另一个知道,他又不想说那些客套寒暄的废话,干脆还是什么都不说算了。
快到钟亦轩家的时候,叶明泽才扭头问:“亦轩,等下我们要进去跟你家人打个招呼吗?”
送完人直接走好像会显得很没礼貌。
钟亦轩其实不太想带他们见自己的家人,但出于礼节,他还是道:“你们不赶时间的话,进去喝杯茶再走吧?”
于是叶明泽便跟魏悯之一起去钟家短暂地拜访了一下。
钟亦轩的父亲近来身体不好,已经睡下了,接待他们的是钟亦轩的母亲宋秋澜。
叶明泽原本以为,宋秋澜会是那种很严厉的面相,类似他们现在的班主任。
没想到跟他设想的完全相反,宋秋澜给他的第一印象是温婉和气,说话轻声细语的,腔调非常温柔,很有亲和力,一点都不像那种控制欲很强的家长。
算算年纪,宋秋澜应该已经四十多了,但她看起来却非常年轻,脸上也没什么科技感,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能在她眼角看见几道细纹。
最初的寒暄过后,宋秋澜微笑着跟叶明泽说:“亦轩还是第一次带同学来家里呢,看来你们俩关系很好,以后有空随时来玩,不用客气,就当是自己家。”
叶明泽努力挂起营业性微笑:“那就打扰了,谢谢宋阿姨。”
宋秋澜又问了他几句在新学校有没有适应之类的问题,然后才去跟魏悯之搭话:“悯之也许久没过来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还亲自送我
们亦轩回来。”
魏悯之:“我去接小泽,顺路罢了。”
宋秋澜看向旁边的钟亦轩,语气仍旧很温柔:“亦轩,怎么都不说话呢?还不快谢谢你魏大哥?”
钟亦轩便跟魏悯之道了谢,宋秋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见谅,我们家亦轩从小就是这么个性子,话少,跟闷葫芦一样,不像他大哥。对了,亦儒最近怎么样?既然都回来了,怎么也没回家看看?”
叶明泽心道果然,就知道宋秋澜八成会问起钟亦儒。
他作为小辈,没有插嘴的份儿,便安安静静地当隐形人。
钟亦儒的离经叛道早已经众所周知,不愿意回家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魏悯之没给他遮掩什么,只是说:“下次再见到的话,我会替您转达。”
宋秋澜及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眉目微垂,顿时生出一种惹人怜爱的气质,“你应该也听说了,他们父亲最近身体不太好,人上了年纪,就想多看孩子几眼……”
叶明泽几乎就要被她带到那种伤感又无力的氛围里去了,直到魏悯之开口他才回过来神。
“您也知道,他有自己的想法,除非是他自己想通,不然谁也劝不了。”魏悯之说。
宋秋澜满面忧愁:“我就是知道才会……算了,不提这个,我让厨房准备了些甜点,你们尝尝看喜不喜欢?”
叶明泽对上魏悯之的目光,笑着婉拒道:“宋阿姨不用麻烦了,我们刚吃完饭没多久,这会儿都还没消食呢。”
魏悯之适时地提出告辞,宋秋澜几番挽留,最后亲自送他们到大门口,站在门口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等魏悯之的车驶出那片别墅,宋秋澜脸上的笑便消失了,回身看着钟亦轩问:“交新朋友了怎么不跟妈妈说呢?”
钟亦轩低头沉默,宋秋澜走到他跟前,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这个味道的洗发水妈妈不喜欢,下次别用了好吗?”
钟亦轩猛地抬起头,眼里的震惊一览无余。
宋秋澜又笑起来,柔软的掌心从他的头发慢慢滑落到他脸颊,轻轻抚摸着,声音也格外温柔:“怎么这个表情?妈妈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对气味比较敏感,这种劣质的香味会让你也变得廉价,所以答应妈妈,下次别用了,好吗?”
钟亦轩又垂下头,半晌才低声应道:“我知道了。”
夜色渐深,院子里修剪得格外整齐的花草树木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桂花的甜香顺着风飘过来,明明是让人放松的味道,钟亦轩却只觉得胃部一阵翻涌。
回去的路上,叶明泽忍不住问:“你以前去过他们家啊?”
魏悯之嗯了一声,叶明泽又道:“钟亦轩妈妈一直都那样吗?”
“怎样?”魏悯之问。
叶明泽:“就是那种……怎么说呢,看起来很温柔,很正常,实际上却想控制孩子的一切?”
魏悯之:“算是吧。”
叶明泽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有点吓人,难怪钟亦儒不回家呢
。”
魏悯之嗯了一声,忽然道:“你很喜欢跟钟亦轩一起玩?”
叶明泽:“也不算很喜欢吧,就是觉得这孩子挺可怜的,看起来是锦衣玉食的豪门小少爷,其实根本没有人真正关心他,也不知道我们走了之后,他妈妈会不会又找他麻烦。”
魏悯之:“你觉得他可怜?”
叶明泽扭头看向他:“难道你不觉得吗?”
前面路口是红灯,魏悯之平稳地降速,车子停在斑马线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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