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那人便自报了家门,的确是显贵,不仅出身当红得令的国公府,还是府上正经八百的嫡次子,背景比郁润青强硬了不止一星半点,郁润青甚至有些庆幸,好在没得罪他,不然他回去多半要为难家中。
可苏子卓却没有这种顾忌,他只道:“国公府又如何,有本事你今日便一剑杀了我,别待来日我修成正果找你爹娘秋后算账。”
那人以国公府家世威胁,苏子卓就以日后前程反击,你来我往,原本也没什么,不承想一场口舌之争,那人竟将苏子卓视为隐患,三言两语间便下定决心要将其处之而后快。
于是接下来的试炼中,那人一直在寻找机会背地里下黑手——之所以要背地里下黑手,是因为第四轮的试炼在精怪常出没的淮山野境之中,宗门为避免发生险情,特意派了两个人随行。
其中便有陆轻舟。
郁润青还记得,那人在苏子卓应对精怪时忽然一剑刺来,直奔苏子卓喉口,千钧一发之际,是陆轻舟横剑拦下,当啷一声截断了那人的剑。
而后,那人握着断剑咬牙离去,苏子卓则跑到陆轻舟的面前向她道谢。
() “多谢这位师姐出手相助,否则我今日就要命丧黄泉了。”
“分内之事。”
明月高悬,林影重重,她身着一袭极其适合隐藏在暗处的玄衣,手压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就那样安静地站在树下,眼神谈不上温和,也不是冷漠,更像是一种不掺杂丝毫感情的沉着,让人觉得安心,又有些望而生畏。
苏子卓讪讪地回来了。
不知是谁说:“你别想跟她套近乎,我在长平城这半年,打探到不少小道消息,这一位,八成是闻掌教的首徒,如今问心宗天资最高的弟子就是她了,听说年仅十七岁修为就达到了筑基初期,连宗主都对她另眼相待,保不齐她就是下一任的问心宗宗主……”
“这么厉害?”
“还能有假不成。”
“她瞧着似乎和我们年纪相仿?”
“瞧不出来吧,岁数比你还小一点呢。”
听闻此言,郁润青也不禁偷偷地看了她一眼,却不想正与她对上视线,那电光石火间的一刹那,太过短暂,以至于郁润青竟然忘记了,她们两个初次相见,她就在看她……
随着阵阵悠长的钟鸣,第一轮的擂台比试相继开始了,围观众人纷纷将注意力放在高台之上,时而悄声议论,时而掌声雷动,都是那么目不转睛的。
郁润青环视一周,不见钟知意和瑶贞的身影,便一溜烟地朝华云台跑去。
华云台原是旧时人皇为驱邪祈福而建,其形酷似东麓的鹿台,因有鹿台朝云的说法,所以此地得名华云台,而此峰得名华云顶,后来又依风水之阵法建造了云中阁,宗门内许多声势浩大的场面皆是在此兴办。
郁润青虽来过一次,但未曾进到这里面,没想到看上去规规整整的华云台,内里结构居然颇有些复杂,她既不认得路,还要避着人,绕了好一会才隐隐听见陆轻舟的声音。
“老宗主在世时曾言,‘即便是圣人,也难免有一己私欲,只要不做损人利己的事,实在不必过分苛责’,那日他不过随口一说,我却记得格外真切,或许是这句话在不经意间点醒了我。”
短暂的寂静,仿佛一根针落在地上也会发出一声巨响。郁润青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侧过身,紧挨着墙,透过扇形的琉璃窗朝殿内看去,只见微光之中立着两道模糊的身影,虽然看不太清楚面容,但那个人……
不等郁润青笃定,殿内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师父说的没错,即便是圣人,也难免有一己私欲,是我领悟太晚。”岳观雾托起手中的佩剑,沉默片刻,将其放进剑匣中,而后才道:“这段时间我与春蓬日夜相对,忽然发觉原来我这半生一直受制于它,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一己私欲,一如它的历代剑主……”
不知是谁登台比试,华云顶上忽然沸腾起来,吵吵嚷嚷的,完全压过了殿内的对话。郁润青实在好奇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鬼迷心窍似的不自觉地往窗边凑了凑,可才挪动脚步,窗子就被人一把支开了。
陆轻舟隔着窗看她,神色淡淡:“你还要在这里偷听多久。”
郁润青微怔,倏而想起自己此刻是乔装改扮成了外门弟子的模样,忙后退一步,嗓子微哑道:“我好不容易进山门一次,就是想四处看看,不小心迷了路,误打误撞走到这,不是有意偷听的……”
郁润青是有备而来,为了装作对内门一无所知的外门弟子,连“陆掌教”都不曾唤一声,可谓天衣无缝。
“想四处看看?”
“是……”
“青云阶知道在何处吗?”
“知,知道……”
“银杏叶落了满地,你去扫干净,顺便可以欣赏一下淮山秋景。”
比起偷听被抓现行,扫青云阶也着实不算什么大事了。郁润青这样一想,便低着头退到了廊下。
临要离开时,余光瞥见岳观雾,她站在窗后,目光直直地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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